他闲适地靠在檀木圈椅中,指尖夹着一张的萃芳园简图,递向石韫玉。
“明日李嵩设宴,你随我去。席间找机会脱离众人视线,潜入他的外书房。”
“书架第三排靠右的紫檀木匣子里,有一本封皮陈旧的账册,你想办法带出来。得手后不必回席,直接到园子西侧那个供仆役出入的角门附近等我,自有人接应。”
石韫玉心口一跳,抬眸看向顾澜亭。
灯火在他含笑的桃花眼里跳跃,温柔多情。
她不动声色垂眼,心里把顾澜亭这狗官骂了一万遍。
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偷盐运使司运同的书房账册?这哪里是任务,分明是让她去当活靶子,事若不成,她便是现成的替罪羊。事若成,焉知他会不会卸磨杀驴。
怎么看,这都是九死一生的局。
她面上竭力维持平静,不敢泄露半分惊惧,只敛目垂容,伸出发凉的手接过了图纸。
就着昏黄跳动的灯火,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目光飞快扫过图纸上的亭台楼阁,小径回廊,尤其是书房附近的路,牢牢记在心里。
不过片刻,她已将图纸内容牢记于心。
她将纸轻轻放回到书案上,迎上顾澜亭审视的目光,郑重点头:“奴婢都记下了。”
顾澜亭见她如此迅速,颇有些意外,眉梢微挑,语带探究:“哦?这么快就都记清楚了。”
顿了顿,他似笑非笑:“你识字?”
石韫玉暗道糟糕,她一直装大字不识,方才光顾着记东西,一时忘了这茬。
她强忍着没躲避他怀疑的眼神,坦荡荡回视:“奴婢不认字,但自幼对方向地形敏感,故而记得快。”
顾澜亭望着她清凌凌的眼睛,心说还真是个会演戏的小骗子。
他轻笑一声,眉眼舒展开:“原来如此。你且放心去做,就算不得手,我也不会怪罪你。”
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石韫玉心中雪亮。自己此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吸引目光,为他真正派去取真东西的人打掩护。
她是一枚诱饵,一枚随时能牺牲的棋子。
思及此,她恨得牙痒痒。
迎着青年含笑的眸子,她弯起唇角,莞尔道:“爷放心,奴婢明白。若是奴婢不慎失手,被人察觉,定会寻机自戕,绝不敢连累爷的计划分毫。”
昏黄的灯火下,她一双美眸波光流转,看似柔弱,却又坚韧坦荡。
顾澜亭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,愣了一瞬,旋即唇角微扬,狎昵安抚:“好凝雪,说什么傻话。爷可舍不得你死。放心,即便事情不顺,我也自有安排,断不会让你丢了性命。”
石韫玉心下冷笑,面上露出感动之色,盈盈一拜:“谢爷厚爱,奴婢定当竭尽全力,不负爷所托。”
顾澜亭不再多言,漫不经心拿起手边的湘妃竹折扇把玩着,摆了摆手:“回去好生歇着吧,明日还要赴宴。钱妈妈已将你明日要穿的衣裙首饰送过去了,瞧瞧可还喜欢。”
石韫玉恭敬称是,轻步退出书房。
暮春夜风温暖潮湿,她站在长长的廊庑下,才发觉掌心早已沁出一层黏腻的冷汗。
她皱眉将手心在柔软的裙上蹭了蹭,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
顾澜亭让她去做这送死的诱饵,她无法拒绝,也没有能力反抗。
可若真依计而行,无论成败,她活下来的机会都微乎其微。这分明是一个看似有路,实则步步杀机的死局。
她该怎么办?
心事重重走回耳房,桌上摆放着两个托盘,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套湖蓝色流光锦制成的衣裙,还有一套头面,华美非常。
若是往常,她或许还会惊叹于这衣料的珍贵和手工的精巧,但此刻她心中烦躁忧虑,只随意瞥了一眼,便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。
石韫玉手肘支在窗沿,望着窗外的芭蕉影,陷入深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