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氏点头,鼓励般扬手,“然后呢?”
然后,就没然后了。
兄弟两忽然哑巴似的,杵在那儿一动不动。
王清水在边上急得冒汗,又不敢乱动,只睁着细长的眼看楚氏围着两人走来走去。
那眼神,像极了肉摊前挑不到肥肉又不甘空手而归的阿娘。
王清水连呼吸都收敛了。
直到楚氏表情晦暗不明的走出院她才惊魂甫定地捂着胸口喘气,“虞大婶真疯了?”
浑身绷成一张弓的王大米和王船儿听到长姐的话,咚的声瘫了下去,须臾又赶紧爬起来关门落闩,声音打颤声,“你见哪个正常人见人就教人家念诗的?”
“可。。。”王清水舌头打结,“可前溪村的疯婆婆不这样。”
疯婆婆的丈夫儿子服衙前疫死了,家中财产遭人霸占,女儿也被掳走,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,逢人就喊丈夫的名儿,好不悲凉。
但楚氏明显认得人的。
王大米提衣服擦了擦鼻尖上的汗,要回话,见窗户还开着,忙过去关窗,许久才道,“要么怎么说她蛮横呢!”
看王船儿低着头抹泪珠子,严肃叮嘱,“往后遇到虞大婶,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吗。。。”
王船儿担心楚氏没有走远,不敢哭出声,但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,听了兄长的话,呜呜呜的点头如捣蒜。
三人不知,除了王家,李家也让楚氏光顾了。
比不得他们上道,九岁的李需归拒不念诗,遭她亲娘谢氏扇了两耳光才听话。
今个儿若非顾及外人在场,谢氏非打得李需归掉一层皮不可。明明说好吃了肉就念诗,结果肉一下肚李需归翻脸不认人了,不打他,日后不得长成个奸诈小人?
何况谢氏本就想送儿子去念书。
她生了三个儿子,大郎已经十五了,照北宋律法,男子满二十就要服役,她家田地薄,不过五等民,要服那最苦最累的夫疫,吃不吃得消先不说,落下病根是难免的。
她寻思着趁手里有钱,送小二郎去私塾读书识字,日后在县里讨个活计帮衬家里。
不料小二郎往地上一躺遍地打滚,跟个无赖似的,她火气一来,挥手就扇了过去。
李需归打小就怕他娘,一挨打,马上老实了。
乖乖跟楚氏念了两首诗,瘪着嘴喊谢氏,“娘,念完了。。。”
桌上亮着油灯,谢氏坐在灯下缝补三兄弟的短褐,听到这话,她抬头看楚氏,笑着打商量,“要不再教两遍?”
说完,拿起碗里的一块槐花糕递过去,“这是他舅母做的,里头放了蜜,再吃一块啊…”
楚氏翻白眼,心想教几遍都没用,阿玥和三兄弟逃到汴京朝夕相处了几十年,那宰相就不是李家人!
但没道理把伸来的吃食往外推,她接过槐花糕,“那就再教两遍!”
三兄弟抑扬顿挫的,比刚刚又认真了几分。
楚氏走的时候,听到谢氏问三兄弟,“会背了吗?”
别说,就谢氏这颗望子成龙的心,楚氏倒希望人是李家人,因为以谢氏的性子,必会倾尽全力供他读书考科举的。
回家跟女儿说起这事,楚氏颇为遗憾,忍不住问,“你们逃到汴京,他们就没想过读书入仕为冤死的父老乡亲报仇?”
“想过,但没钱。”低头裁布的虞有玥努嘴,“汴京物价太高了,单是书集就要一贯钱一本。”
“啊?”楚氏茫了,“那你还说去汴京?到那儿咱岂不得饿死?”
“饿不着,汴京街市繁华,咱随便讨个活计就能活。”
楚氏这辈子没出过乡,如今要她去汴京谋生计,说不忐忑是假的,因为这事,她晚上辗转反侧,一闭眼就是跳出丈夫告官遭恶吏殴打致死,女儿逃难东躲西藏孤苦无依的情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