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张家学的哪一通道理,都在告诉她,张家人,遑论生死,都只有挺直腰杆、阔步昂首这一种姿态。
张之合半阖着眼帘,“不行。张云澜在一日,便是败坏我张家名声一日,父亲既然将白陵、将张家交给了我,我必须要为张家理清门户、夺回青峰剑。”
幻言露出一抹悲悯的笑意,“你真的有如此之决心吗?”
“你在试探我?”
张之合眸光一抖,朝着幻言森然看去。
幻言温温望去,翻过她的手,将一枚银令放在掌心间,“之合,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是真,但我也清楚,你不会因为我一句好好活下去,就选择宽恕。你体内虽有着我的内力,但毫无修炼根基,如此,算不得成。你听话,带着这玄月令去清农,去找幻声,让他将玄心奥义诀入门的功夫和法门教你,这样你的内力才好运用自如,才好恢复常人身体,去了却你的仇恨。”
张之合本以为自己不会向云间城的医者敞开心扉,但一念及,幻言本也有伤在身,却甘将用来保命的功力全数渡给了自己,论是如何铁石心肠,都难不为之一动。
她的心正松动着,却听幻声用着他那奄奄一息的声音说道,“你记得告诉幻声。”
声音忽地停了下来。
张之合紧忙上前探看,见他仍睁着眼睛,眼珠在眶子间打转,虽然动作很慢,但张之合看得出,他好像被什么事困住了。
“你还有何遗言要交代,若不为难,尽可说予我。”张之合对着那濒死之人说道,她说得很快,生怕自己稍稍耽误了,就要令幻言终身抱憾。
这话激得幻言倒吸了口凉气,一脸难信地看着那豆蔻芳华的少女,论是怎么看,都不觉这话该是出自少女之口。
但很快,他就说服自己接受了。
毕竟,这少女,早早就被家族当作是继承人培养了。
是今后,将接替她的父亲坐镇北境,领率千军的人,只怕那些天真烂漫、憨态可掬的小儿女姿态,早被她那板正的父亲,剔得一干二净了。
幻言深深叹出一息,“之合,这玄月令乃是清农医正相传之物。从今日起,你便是清农的第七代医正了,所有出自清农的医者,包括我的弟弟幻声,都将听命于你。你告诉幻声,我虽从张云澜和垦岭幻氏手中夺来了《幻阴血经》,但这本医书于清农是祸非福,于天下黎民,亦是祸非福,必得在你手中,才能抵住张云澜来犯,而我们清农幻氏一脉,清农的所有医者,必得归投白陵,才能躲过此祸,请他务必以大局为重。”
张之合越听越不对,当即驳道,“我可没说过,要和你清农有这诸多联系。”
幻言不管不顾,用着最后的气力,一通交代开来。
“之合,你练成玄心奥义诀后,就依着《幻阴血经》上的法子,去练那幻阴血脉,这是克制张云澜最有效的办法。祖上的事,到底是我们幻氏对不住张家,让你们憾失天下,如今,如今,这《幻阴血经》辗转到你手中,也是一场因果了。”
百年前,天下起战,张家大军本势如破竹,在将凤临江以南、启连山以西的半壁江山揽入手中后,开始休养生息,与此同时,轩辕氏正同诸路敌勇为如何分据凤临江北,打得如火如荼。只待江北诸军伤败俱现,张家就可坐收渔利。
不想,张家这即将逐鹿北伐的三十万大军,被一位幻氏女子和一部《幻阴血经》,毁于一旦。
最终,轩辕氏,登临天下,张家,俯首称臣。
吃一堑,长一智。
那之后,张家族内就有一道严令,张家后人不得与云间医者有所往来。
即使让幻言为自己疗伤,是父亲安排的。但仅凭这几月与幻言的接触,就足可令张之合回到白陵后,在祖宗祠堂跪上些时日了。
张之合正细思幻言话中意思,忽地反应过来,幻言的声音,已经停下许久了。
抬头一看,他早已闭上了双眼,静静地躺在那儿。
张之合将他的两只手叠放在一块,在身边默守三日后,又用上近半月,才刨好土坟,让人入土为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