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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青墨再催旧忆洇 三（第1页）

邱怡轻轻抚住画上的形似父子的张鸢与张司宇，叹道，“不想造化弄人。如今离开白陵的是你，代人养子的是他，而此刻在将白陵城握在手中的，是你的儿子了。”

梁功长抖着胡须不住的发笑，一丝悲凉，“唯唯小乐嫂嫂，还是没等到他。”

邱怡仍是不解，除了母亲，父亲也有姬妾，小乐既心甘情愿追随多年，父亲定不会亏待才是。悠悠低垂，问道，“他二人，有何极难之处？”

梁功长眼神中闪烁着无尽的挣扎，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内心交战，最终却只能沉默。

邱怡追问道，“他二人是兄妹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

邱怡再问道，“难道是小乐姑娘不愿屈身侧室之位？”

“是。”梁功长快声回道。

邱怡表情如同一片湖水，平静而无波澜，难以令梁功长察觉到自己的波动与猜测。即使小乐出身低，无法成为出身望族的张鸢正妻，但她既愿无名无份的跟随张鸢多年，又怎会计较名分？故意道，“这位嫂嫂，当真是连累了你。”

梁功长不以为意道，“虽是为嫂嫂所请落得如此田地，但梁某从不怨嫂嫂，她已是命苦之人，若再听了这些，怕又要为我忧心了。”

邱怡眼中闪过一道异色，停愣良久，才道，“小乐姑娘，现在何处？”

空气凝滞半晌，大局已定，无论当年二人的爱如何隐忍，如何轰烈，如今皆烬。“小乐嫂嫂，已不在了。今日若不是遇到姑娘，这世间，除了我和张鸢，怕是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中细由。”

邱怡心声惋情，沉默良久，缓缓问道，“小乐姑娘的家人呢？难道他们也不知道吗？”

梁功长微微仰了仰头，平复内心的汹涌，“她说，张鸢在哪儿，她的家就在哪儿。她生得貌美，张鸢却觉带这样一位女子在身边太过惹目，命她着男装。她就以侍童的身份，无名无份地跟了张鸢7年。张鸢娶了潘氏后，二人就断了。离了张鸢，她也同我一般，是无家可归之人了。”

梁功长一句“无家可归”，邱怡始才确认，这梁功长在小次山上，虽有妻女为伴，但他心中的家，却仍在白陵。邱怡淡淡道，“晚辈自当守口如瓶。”

梁功长附声道，“我若不知姑娘为人，怎会这般同你倾吐往事？”

邱怡嘴角轻轻勾起，回应着梁功长投来的信任。“梁掌门，你我也算是知道些彼此的秘密了，晚辈斗胆再冒犯一句。梁掌门这番心意，虽未与人说过，但晚辈觉着，梁夫人既是你的枕边人，想必也是可察觉出一二的。”

梁功长怔怔盯视，“你是说小乐嫂嫂的事？”

邱怡轻缓摇头，说道，“我是说张司宇。”

梁功长的眼珠仿佛铆住了，半天未转动。邱怡继续道，“不然，梁夫人又怎会如此想为你生下个儿子来？”

梁功长有些失神，邱怡一语惊醒梦中人，难怪那年丧子后，夫人会那般介意。私以为自己从未同夫人说过白陵旧事，更未提过张司宇半个字，自己对白陵一切的隐隐怀念，却未逃过夫人的一双眼睛。苦声如笑道，“她真是傻，我是想儿子，但这念想也不是再生个就能断的啊。”

邱怡反应了一小会儿，“为何你当年，不将他一起带着呢？”

梁功长顿默，他何尝不想将张司宇带在身边？只是，这一去，便再也回不了头了，这一去，父子二人不知要流落何方。若是张司宇长大后，怨自己，恨自己，又如何补救儿子心中的遗憾？

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说到这话，梁功长神情复杂地看着邱怡，细心解释道，“我岳父虽是东海顾氏，但在族中地位低下，愿与之往来者甚少。他带舜华到墨白城来，想的也是为她寻门好的亲事，免得他百年后，舜华更被族中轻视。我若因一己私怨，连累司宇破出望族之门，我到九泉之下，该如何面对舜华？何况……”梁功长再度停顿，脸上留出一丝痛苦的表情，仿佛有话要说，却无法开口。

邱怡默默接道，“何况，你大哥知你因何生怨，因何离门，凭着他对你的这份愧意，也不会亏待了你的儿子。”

梁功长咬着下唇，轻阖眼皮默认着。虽极不愿再认张鸢为兄，但心里却祈祷着张鸢可以顾念着手足之情。

邱怡说道，“前辈，你还是赌赢了。我听那位画师说，张君侯确实待张司宇不错。”

无法用言语倾诉的痛苦，在他的眼神里摇曳着深深的绝望，张鸢的视如己出，便是代替自己成为张司宇的父亲，抹去张司宇对生父的一切记忆。如像邱怡带回的丹青画作上的情形，图上的张司宇与张鸢更像是一对亲父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