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的时间,足够她想遍各种和魏谨之之间的可能。
有喜欢,怀念,不舍,愤怒,羞愤,但最多的还是怨恨。
不相见时,这些情绪都能妥善收藏,但见面之后,一切如脱了缰绳的疯马,天雷勾动地火,奔涌得到处都是。
云昭从箱笼里拿出许多自己五岁往后,十岁之前的字帖,垒出来花瓶那么高的厚度。
在她自己的认知里,被迫搬去中州之前,她一直是个无忧无虑、贪玩任性的顽童,很不喜欢做与功课有关的事,因此这厚厚的字帖,多到连她都有些惊讶。
这些字帖字迹温润娟秀,看起来十分陌生。
她盯着这些帖子看,到烛花太久未剪,频频闪烁,遮了眼睛,才从回忆里恍然。
手里攥着旧字帖,今天魏谨之不依不饶,她当街应下了国公府的邀请,来日必定要去府上做客。
她和魏元泠不可能只见一面,很有可能会成为国公府的常客。
当年太肤浅,成天围着魏谨之转,导致他不知吃错什么药,似乎还觉得两人之间很熟。她和他之间遗留的牵绊不是说一句斩断,便能彻底消失不见的。
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清晰预感。
只要她选择留在京城,与魏谨之有关的方方面面就一定会不断地出现在她身边。她没办法像在中州时一样佯装无事发生。
下次面对魏谨之时,要如何自处?
是要忽略到底,还是选择原谅,又或者是狠狠地报复他?
云昭把旧字帖放回桌上,拿出箱笼里最上面的新字帖,两张宣纸并排而列,恰好都写的是《云中君》。左边婉转柔韧,右边磅礴峥嵘,若非左下角都印着云昭私印,很难被认为是同一人所书。
她得想……她得好好想想。
与满怀心事地收拾了一下午的箱笼的少女不同,玄漆马车一路星电疾驰,辗转几处府衙,直到晚间,才在靖北王府前勒马长吁。
魏谨之阔步进了府中书房,青衣侍卫与藏青服侍卫交班,向小厨房赶去,忽见厨房门边一道灰色身影闪过,连忙伸手拉那人袖子,口中低声喊道:“泽林哥,小弟有事问你。”
被称作泽林的人回头见是他,奇道:“也青?怎么了,干这么久侍卫,还没适应呢?”
也青连忙摇头,左右张望了几圈,确认四下无人,才拉着泽林走到僻静处,小声问:“泽林哥,你知道主上的妹妹吗?”
泽林蹙眉,思考片刻才犹豫道:“有是有,但是太多了,光宁国公府二房就有两个,不知道你说哪个。”
这不是废话吗。也青横眉倒竖,被他气笑:“住国公府里的我肯定都认得,今天来的这个是没见过的。我瞧气氛有点不对劲,这才来问你。”
主上都化身罗刹多久了,哪来什么没见过的妹妹?但现在民风开放,对男女之事不拘小节,也不是没有过敢顶着阎王脸追求的猛女先例,泽林这下真不确定了:“你确定主上把对面当妹妹?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?”
也青轻拍大腿:“当然啊,是主上先认对面做妹妹的!我瞧着还叫对方小名,亲热得很呢!”
他没好意思说,看着不像对方倒贴,而像他们主上剃头挑子一头热。因为对面从马车出来看清主上的脸后脸色就差得很,巴不得让他们马上卷车帘滚蛋。
泽林大吃一惊,差点合不拢嘴。他实在想象不到这种事发生在如今的王爷身上的可能性,但也青外表跋扈,对自己人却是个衷心老实的,若不是确有其事,绝对不可能拿来多嘴,便是再不信,也得信以为真。
多年心腹嗅觉让他意识到此事不一般,连忙又开始询问当时细节。
也青全都如实道来。
泽林思索良久,突然一拍脑袋,喃喃道:“等等,莫不是云家表姑娘……”
也青急忙问:“什么云家表姑娘?泽林哥,我来的时日短,你可一定要帮帮我。”
泽林却不像也青那样愣头愣脑,他沉默了下,拒绝了也青的恳求:“如果是云家表姑娘,那不用急,来日方长,你自会知晓的。”
也青花了大力气虚心请教,哪能受得了泽林这么敷衍,狂拽泽林手臂,求他多说几句。
泽林不敢细说,仍然讳莫如深的模样:“表姑娘的事与别人的都不同。具体有多不同我很难跟你讲,王爷的私事,容不得咱们乱说。但你哥我提醒你,只要是表姑娘的事,你就多上点心,到时候肯定会回来谢我的。”
也青吃惊于所谓云家表姑娘在王爷心中的重要性,他被提拔成王爷近侍的时间不长,扮演的角色也特殊,想到要不是泽林愿意同他说里面的门道,差点就要得罪贵人,呼吸间头上都冒出了几许冷汗,连道:“谢谢泽林哥,改日请你喝茶。”
也青口中的贵人云昭不知自己如此令人印象深刻,她此刻刚沐浴完,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弹。
她从拿字帖时就在想魏谨之的事,到现在晚膳用完,沐浴也结束,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,还是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做。
忽视魏谨之是她目前最倾向的选择,但总觉得真正施行的可能性很低,端看街上偶遇时魏谨之虚伪的亲切态度就能看出来。
原谅魏谨之,听起来就像个笨蛋冤大头,绝对不要。死也不要。
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。
向魏谨之复仇…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