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昭闻言,一口气连吃两惊。
第一惊,她出口试探,没想到魏谨之并未否认,真成了靖北王。第二惊,她没料到他会叫她小字,还提称呼的事。
又是绾绾,又是阿兄,让不知情的人听去,恐怕真以为他是什么关爱妹妹的好哥哥。莫非她不愿攀这门亲戚,他还非攀不成?
五年前被鄙薄的种种随着魏谨之那句“阿兄”浮上眼前,清晰如昨。她一直在强忍火气,现下却又被轻易勾动,连攥紧的拳也忍不住抠得更紧。
云昭想,以前光知道魏谨之长得好看,却不知道他漂亮的脸下竟然有这么厚的脸皮。
小时候的她识人不清,花了六年才发现此人伪善虚假。
她不得不深吸口气,拼命沉住自己的声音,恨恨反驳:“五年来鸿雁全无,现在却想让我叫阿兄了?”
话一出口,浓重的讥讽无处可藏,云昭马上意识到,自己还是没忍住发了脾气。
不知道会不会把魏谨之惹怒。
但就算激怒他,她也不后悔。
她明明给过他机会,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。这五年来每每想起当日之事,她都觉得如鲠在喉,平白生不少闷气。
能让魏谨之体验一下同样的感觉,至少眼下十分畅快。
魏谨之容色不变,仿佛云昭口中吐出的恼恨全然没影响到他。冷然的目光自方才起便没离过她的脸,好似怎么也看不够般,平静反复。
就连声音也缓慢沉稳,甚至比刚刚更温和了些,听得云昭浑身恶寒:“不叫阿兄,也罢,唤我行言也可。”
一句话让云昭变了脸色,当即问:“行言是谁?”
莫非魏谨之真有同胞兄弟不成?
“我的表字。”
云昭微顿,才想起他们阔别五载,魏谨之今年正是及冠之年,依大夏礼法,该有表字了。
及冠取字,本是大喜的好事,他是宁国公世子,现在又有异姓王称号在身,指不定诞辰那日怎么锣鼓喧天地庆贺了一番,恭祝的客人能踏破宁国公府或者靖北王府的门槛。
也就是说,这样大的好事,莫说邀请,她连书信知会都不曾收到一封。
自她家中遭贬,远赴中州后,五年来他音讯全无,见面后又装作兄友妹恭,亲昵无间的模样。如果他还有点良心,装作两人不曾熟稔过,还算留给彼此一些体面。
他竟然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不叫阿兄。
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?
云昭本就不想恭贺他,想到这里,更气得浑身发冷,手指冰凉。她心里怒极,失望透顶,连话也不想说,顶回魏谨之沉沉的视线,抿着唇一声不吭。
魏谨之等了半晌,见云昭惜字如金,没有分毫亲近他的意思,虽略有失望,但终究已不是少年,面色未变,冷然目光淡淡扫过马车与云昭身后四名侍女,又说:“有空可来府上做客。”
竟然还没完了?
云昭盯着他的脸,从他滴水不漏的表情上完全猜不透他这句话究竟是客气还是真意。
她实在不想去,立即答道:“久别京城,此番回来还有许多安排,恐不便打扰贵府清净。”
有了先前的态度打底,魏谨之并不意外她的拒绝,又说:“你泠表姐很是思念你。”
这一招没有解法,云昭一时陷入沉默。
她表兄弟姐妹多,除了魏谨之外,还有别的要好玩伴。尽管自去了中州后,京城故友大多因各种原因断了往来,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魏谨之一样属于彻底闹崩的范畴。
魏元泠也出身宁国公府,是二房长女,自幼身体孱弱,却对她很好,是云昭最喜欢的表姐。
远离京城后,云昭再没听到过魏元泠的消息,自然很想与她再见上一面。
因为魏谨之连带讨厌国公府里的所有人是不妥帖的。至少魏元泠是真心对她好。总不能为了一棵树,砍倒一整片森林。
云昭手中攥着的衣角渐渐握紧,没有逃过魏谨之的目光。她踌躇片刻,最终还是应了下来:“好,我会递拜帖。”
“嗯。”得到想要的答案,魏谨之应了声,神情看不出喜或不喜,没有任何多余的话,挥手拉下车帘。
车夫即刻挥鞭,玄漆马车在云昭注视下毫无留恋朝前滚滚而去。
魏谨之没留下找她们麻烦自是好事,云昭因为这场偶遇想起往事,也心乱如麻。放下车帘,还没坐稳,就听挽剑砰砰磕了两下脑袋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小姐,都是我不好,给您惹麻烦了。”
挽剑出身中州,往日里中州云昭最大,挽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,左右没人能拿她们怎么样。到了京城,正如云昭高调的马车也变得不起眼一般,挽剑日后也不能如以前那样口无遮拦了。
今日对挽剑狠心些,才不至于得罪人而不自知,到时候枉送了性命。这倒是让挽剑长记性的好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