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新年,宵禁时间推迟,夜晚街市热闹非凡,犹胜白昼。街边商铺卖力的吆喝与行人嬉笑交织,坐在酒楼上眺望,放眼尽是火树银花。
宁轩樾不禁感慨,“这快赶上天丛街了。”
半晌没有回音。他收回目光,看向仍旧盯着食单迟迟不动笔的谢执,“怎么了,没有想吃的?”
“倒不是。”谢执翻来覆去看了半天,泄气地一垮肩膀,“没到时节,果然没有桃花酒。”
宁轩樾失笑,“还念着呢?”
谢执头也不抬地嘟囔,“好早点还上欠你的债。”
宁轩樾笑容一僵。
他深吸一口气,按住谢执的笔,“你就这么急着还清人情?”
“啊?”谢执扬指一弹他腕上麻筋,抢回笔继续勾选菜品,“逗你的,小气鬼,若真要还人情,算都算不明白又怎么还清?”
宁轩樾脸色缓和下来,用力揉搓手腕,“……下手真狠。”
面具下,谢执无声松了口气,自觉客栈中诡异的气氛纯属意外,这下成功消解。
没等他一口气呼完,宁轩樾忽地探身一抽面具绳结,趁它落地前勾走,“有帘子隔着,街上没人看,且先摘了吧。”
他吹熄半边烛火,没看呆坐的谢执,拈起勾完的食单便掀帘而出,不一会儿拎回一只小酒坛,随酒杯一起“笃”地放到桌上。
“你还没喝够?”
米酒是谢执点的。他脸上热意未消,见有两只杯子,不禁忘了脸热诧异道。
乳白酒液倾入青瓷酒杯,宁轩樾一手持盏,一手将另一杯推向对面,“想和你一起喝,不行?”
谢执无言以对,只得扬手与他碰杯。
清冽酒液顺喉而下,甜而不腻,是寒风肆虐的北境尝不到的柔和。暖意从空空如也的胃里升腾至四肢百骸,谢执不知道自己脸迅速飞红,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放空,眼前反而一片清明。
这种飘忽感很让人贪恋。他又满上一杯,将酒坛留在手边,通知宁轩樾,“你刚才在陈府喝太多了。你不可以再喝了。”
宁轩樾挑了挑眉。
但听他口齿挺清晰的,耳朵反倒不如方才红了,宁轩樾便没太拦着,顺着他应道:“好好好,都留给你,好不好?”
谢执点点头,察觉到碗里多了块糯米藕,就一口藕一口酒地闷头吃。藕吃完了又冒出块排骨,他照例一口肉一口酒地吃了。
宁轩樾一连给他夹了几道菜,见他一言不发地给什么吃什么,手边酒坛眼看着见了底,这才意识到不对劲。
“庭榆?”他唤对面再次拿起酒杯的谢执。
谢执全凭本能捕捉到自己的名字,迟疑地停住手。青瓷杯压在唇上,挡住小半边脸,露出的双眼却水光明灭,连眼底都是红的,红晕洋洋洒洒铺了满脸,显然并非窗畔大红灯笼的光晕所致。
宁轩樾也愣了,“不是,虽说米酒后劲足,但……你以前信中不是还提过和边关将士喝酒的事吗?”
说什么,朔北风寒酒烈,一口下肚跟刀子似的,从舌尖划拉到胃,好不好喝另说,御寒效果一流,只一口就烧得浑身发烫。
——敢情都是诓人的?
谢执箍着酒杯费劲地思考了一下。
米酒后劲没这么快发作,只因他空着肚子喝得又急,酒意才上涌得这么快,脑袋却还是有几分清醒的,起码尚能听懂人话。
“没诓人……”他一边将下巴支在酒坛上,一边试图张嘴说话,险些咬了舌头,“我又不是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