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氏这是喜极而泣的哭。
未料瑞康公主的到来像一颗丢进池塘的小石子,荡起了王府层层波澜。
腊月初二,一队车马停在了王府正门前,长史和薛姑姑领着众多仆婢家丁迎接,光是搬运箱笼就搬了三个时辰。
丧偶多年的瑞康公主携一双儿女款款走下华美宽敞的宝盖香车。
她是已故燕王的同胞姐姐,崔令瞻的亲姑母,此番回京顺路看看苦命弟弟留下的几个孩子,实则倾慕钟灵毓秀的燕阳已久,借机游玩罢了。
崔毓真一脸懵懂,张大好奇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瑞康。
瑞康款步走过去捞小鸡仔似的抱起崔毓真,心肝肉地叫了起来,边叫边抹泪。
“我要找哥哥。”崔毓真大哭。
程芙是在傍晚时分得知王府来了“大人物”。
薛氏皱眉打量与医婆坐在一处的程芙,面前摊着堆草药。
芙小姐仗着王爷的疼爱多少有些过了,拎不清自己的身份,思及此忽又意识到芙小姐本来就是这种身份,也只有医婆仆婢愿与其来往,不然还能怎样?稍微有点身份的也不跟她玩呀……
薛氏收回了尖锐的情绪,温声道:“瑞康公主一家将将在王府安顿,您经历的事少,对他们不甚了解,万一冲撞引起什么误会,难免要给王爷添乱,所以我才私下与您通个气。”
给王爷添乱就是给大家添乱、给自己添乱,懂事的话,在王爷回府前莫要踏出四进院了。
“我明白。”程芙起身道,“幸得姑姑惦记,这几日我不会乱走的。”
薛氏表情和缓了一些,“多谢小姐担待。”
大家警惕如斯究其根本实在是瑞康公主的名号过于响亮。
本朝的皇帝对子嗣有多严厉,对公主就有多纵容,尤其瑞康公主,自小惯得不成样子,养面首、勾搭有妇之夫、当街殴打驸马,骄奢淫逸,没有什么坏事是她不敢做的,传言驸马就是被她活活气死的。
坏事做太多皇帝也不可能无动于衷,责骂犹如家常便饭,隔三差五还宣召入宫当面骂,可光是骂又有什么用?转头照旧赏赐大把的珠宝良田,去年还封了她小女儿一个郡主。
却因为没有封她的嫡长子惹得她一哭二闹三撒泼,皇帝总算动了怒,赏了她一巴掌。瑞康公主伤心欲绝,携一双儿女去南地散心,这不回京恰好路过燕阳,干脆顺道看看侄子侄女,好歹也是一母同胞弟弟留下的。
公主挑剔的目光从进府就开始环顾,其实也不差,到底是亲王府,规格什么的都要高出公主府的,然而落脚的客院气派有余奢华不足,没有摆满闪闪发光的琳琅物件,帐幔也不是粉色的。
不过身为客人初来乍到便挑剔难免失了礼节,瑞康只好作罢,反正燕阳有趣的东西那么多。
皇姑母大驾光临,崔哲陪同幼妹崔毓真前来请安,这是瑞康头一回见到阿真,可了不得,不若瞧见了观音座下的玉女,水灵灵地站在那里把一屋子暗沉点亮了。
上一个让她双目绚烂的孩子还是崔令瞻。
其实崔哲也好看,但气度到底是差许多,见多识广的瑞康直接忽略。
好可爱的小女娃,瑞康为数不多的母爱倏然醒了,一把抱起崔毓真,香香软软的,让她爱得不得了,却把崔毓真吓个不轻。
五岁的女娃儿,人生最亲近的亲人也只有哥哥崔令瞻,其次是二哥崔哲,哪里见过浓妆艳抹、乖张泼辣的妇人。她所接触的仆婢无不浅淡妆容,气息清淡,待她更是谨慎呵护,连喘气都不会太大声的。
愣愣盯着瑞康鲜红的嘴巴,夸张的声音,她终于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瑞康也愣住了,尴尬渐升,这是她从未遇过的状况,一时抱也不是放下也不是。
“阿真不哭,表姐陪你玩儿。”
一道清澈柔婉的少女声音传来,阿真被抱进了另一人的怀中,这次是温柔的,声音也是低缓的,气味更是好闻。
少女望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,眯眸一笑:“你好呀小阿真,我是你阿茉表姐。”
卓婉茉,去年那位被封了郡主的公主之女,好美的表姐。
崔毓真变得安静。
瑞康公主牵了牵嘴角,嘁,没意思。
崔哲大脑一片空白,呆若木鸡,望着恍若神仙妃子的卓婉茉,想到了她的郡主身份,他第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的刺痛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