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月影低沉,乌云如墨。书房静悄悄一片,许繁音等得着急,提裙便要进去。
“少夫人,”朝安拦住她,“这时候除了张先生其他人一惯是不能进的,还请少夫人不要为难小人。”
窗棂映着烛影晃晃悠悠,许繁音收回视线,就在窗下站着。张先生不多时出来,许繁音几步上前:“先生……”
张先生给她吃下一剂定心丸:“少夫人不必担心,公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,半月内注意不要碰到水。”
送走张先生,许繁音要进去朝安仍拦着她。许繁音气得慌:“已经处理好了,为什么还不能进?”
朝安面色为难,向后看了看,压低声音道:“伤口血腥,公子怕少夫人看了反胃难受。”
反胃?许繁音无语至极,她在沈微眼里就是这种经不得场面的人?
她抬手摸上发髻,随意将绾发的绸带抽下,大半青丝飘散,她则以墨蓝绸带覆眼:“这样可以了吗?”
说罢便不等朝安回话,由素容扶着走到门口,绸带下的唇抿了抿,许繁音放开素容的手,推门摸索着进去。
沈微近来住在书房,许繁音记得南边窗下有一张拔步床,凭着记忆,她拂开委地纱幔,缓缓摸索过去。
沈微伤口上药后包扎,背上披着白色中衣,手肘抵着床架已痛得有些麻木过去,倏然耳边传来脚步声,很慢,听声响是每一步都踏实了才迈下一步。
他抬头欲斥,却见迤逦纱幔后,许繁音蒙住双眼,秀发半挽,粉白的指尖探索着,缓慢而又坚定不移。
他怔然之际,许繁音已经摸索到了拔步床边,一手扶着紫檀床头吟吟而笑:“公子,我想你了,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。”
她什么都没有多说多问。她的手却抖着,浓烈的血腥与药味混合在一起冲得她鼻间发涩,这股涩又漫进眼眶。许繁音不敢靠沈微太近,怕看不见碰到他的伤,又懒得去搬椅子,就这样席地而坐,伏在榻前,轻轻将脸侧贴在锦榻。
面上打来几不可查的气息,她又向前挪了挪。
在她看不见的眼前,两人近乎鼻尖挨着鼻尖了。
“公子不想说话就不说,你就当,陪陪我。”
沈微轻轻闭了闭眼:“何故做到这份上,今日之事,现在之事,许小姐都大可不必,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假夫妻。”
“对公子来说,我就仅此而已吗?”女子柔软的唇轻轻擦过男人鼻尖,“可是对我来说,公子是我的家人。”
来到这里后,初见是沈微,相处是沈微,有危险保护她的也是沈微。人非草木,越过约定线的羁绊是斩不断的。
公子是我的家人。
沈微心中浪涛翻涌,却咂摸不出其中滋味。
他也是人,孑然一身行过无数路,忽然有一个人愿意去懂他,即便没有丝毫力量也要挡在他身前,将他视为家人,
怎么可能仅此而已。
他想起自己的母亲。
也只有今天,他在赎罪后才敢想起她。
母亲服下毒药后,最后一次为他梳了发,不是总角,而是加冠,用那支她最常用的素簪固住他的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