蔚然的信中,果然也提到了北戎进攻一事。北戎的进攻,实际是为削弱大宸实力,以图谋南楚复国。昌平公主原本想命杨芙窃取军机,眼下已化为泡影;而芳歇给群青的任务,是让她伺机将李璋带至云州。
群青的目光在李璋的名字上停留一瞬。
李玹的认罪书问世,太子党已经不成气候。为何又要她带李璋去云州?
云州紧邻南楚,当地士族已被南楚笼络,虽然云州刺史刘家已因灾情处置不力被处置,但刘党未能夷平,终成祸患,也许叛党又生,想要拥立新帝。
如今李璋看护在她眼皮之下,应付一下,至少可以拖到北戎被击退。
忽听得脚步声,陆华亭竟然已沐浴完毕。群青当即想将纸笺烧了,却忘记一只手腕还系在床柱,够不着案上烛台。眼看陆华亭走到床前,群青只得躺回床上,将纸笺藏在被褥中。
陆华亭发上尚在滴水,终究挂念将她绑得太久不适,竟比平日更早出来。群青心跳如擂,感觉他带着水汽的手指解开了系带。
盖被子时,他好像又不急了。
群青的睫毛微颤,陆华亭望着她的脸,不知发现什么,掀起被子。
群青突然坐了起来,此举反倒将陆华亭吓得一退,旋即群青把纸笺递给他:“你看吗?”
陆华亭垂睫扫向纸笺。
看来的确醉了,南楚的传信也往他手中递。
陆华亭拉过她的手,左手引过烛台,就着她的手帮她点燃。
明亮的火苗燃烧在两人之间,映出了群青眸中迟疑。这原本是一个可以展示秘密的机会,她默许了,但他并没有看,只玩笑道:“六娘,我问什么你都答?”
未料群青“嗯”了一声。
陆华亭怔了片刻,道:“写信之人与你相熟?”
“是蔚然写的。”群青道,“蔚然是我第一个朋友。小时候我阿爷和阿娘不让我与同龄人相交,蔚然每次,都被拒之门外,信也递不进来。后来她经过我家院墙,把一张草纸丢在我家后院,用碱水浸泡,才可以显出字来,如此才交上了朋友。”
“下面这几只大雁,是我阿娘与我约定好的密语。南楚时刻递来阿娘的讯息,好胁迫我任务。”群青见火已烧到下部,道,“申时对着西窗的光,可以看到东墙上的字。”
听到朱英的名字,陆华亭瞳孔微缩,随后将火扬灭,吹了吹:“既是阿娘的讯息,烧掉未免可惜,留着还能做个念想。”
“你不验证一下?”
“有什么好验证的。”陆华亭将大雁夹在一册书中,还了她,“就几个字,能递什么信息。”
群青道:“是了,观其形,是在问我安好。”
她迟疑了一瞬,看向陆华亭,因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。此人容貌本就俊美逼人,鬓边湿发在苍白的脸颊微微打卷,专注视人时,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。
“方才不是要某来服侍,娘子现在还要吗?”他似乎不想讨论其他任何事,只想问她这句话。
群青默了片刻,点了点头。
他便蹲下身,真的帮她脱去鞋袜,他的手指触碰到她脚踝的瞬间,她攥紧手指,强令自己放松。
陆华亭再抬起头来,突然发现群青皙白的脸已红透。四目相对片刻,陆华亭以指触了下她的脸:“今日梅子酒怎么如此上脸?”
群青应了,倒是好奇他还能如何服侍。
随后他在盆中打水,替她擦了脸和手。水温适宜,冰冰凉凉,十分舒服。群青心中有些疑惑,不着痕迹地仰头问:“行军时何处习得照顾旁人?”
陆华亭笑道:“娘子,我已好长时间都不如此待人了。让我服侍过的,都是阴间的鬼。”
群青眼中笑意凝滞,突然想起来,此人收尸前才会给尸首净面,便一把抓住他的手,是为阻止他再去蘸水。
只是手中的根根手指骨节分明,美丽中似乎蓄积着不可控的力量。
陆华亭的手冰凉,下一瞬,果真反扣住她的手指:“知道不能喝,为何还多饮?”
群青犹豫半晌,说了出来:“我是为昌平公主之事感怀。”
陆华亭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脆弱无定之色,如一汪水在眼中闪过,偏是这样认真含笑的神态,让他觉得两人在烛火下几乎亲密无间,“我怕我们像长公主和驸马。”
“可你不是昌平,我亦不是凌云翼。”陆华亭望她一会儿,神色几乎蛊惑,“这世上所有人皆是常人,只有你我二人是孤魂野鬼,娘子不是合该与我作伴吗?”
道理似乎无可辩驳。
群青的下颌被他轻轻抬起。刚封住唇,便听见了门外的响动,向那处看了一眼。
狷素将若蝉拉到了一边:“这么晚还敲什么门!”
若蝉端着解酒汤,朝门缝内瞧了瞧:“我是听说姐姐醉了才做解酒汤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