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青已沿回廊走到高处。她没有带伞,只得在檐下避雨,远远看见宝姝和崔滢两人从宫道走向鸾仪阁。
雨越发大起来。
恰好崔滢进宫,宝姝便从阁子中拿了信,托她带到宫外,交给她母亲谢夫人:“如今宝安公主失势,她这个脾气,我当真一天也忍不下去!还请谢氏族人怜惜我,若这次考不上,将我调出去。”
崔滢在泥泞中行走,面上不悦:“你阿爷不是在朝中吗?”
“我在陇右谢家长大,长安局势稳了才回来,和阿爷不亲近,且阿爷对我只有宠爱,却并不栽培。”宝姝道,“他只栽培我阿兄,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似的,越是如此,我才越不要靠他!”
崔滢无心听她抱怨,拿了信装塞进口袋,只盼早点回家。这时,有个小宫女喊叫宝姝的名字,叫她去核点名册,雨大听不清,宝姝跑去应答。
崔滢无意中摸到腰间,心下一凉。她的令牌不见了!
可能是方才掉在了路上,她捏着鼻子,提着裙子走到刚才经过的水塘边寻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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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落叶与雨水泥泞在一处,十分湿滑,身后有一只手推住她的肩膀,崔滢扑通一声便栽进水塘中,然而那声音也掩盖在雨声中。
崔家的车马候在承安门外。因为崔二娘子性格跋扈,车夫、侍女都在门口淋雨候着,谁也不敢去催。
直从中午等到了傍晚,也不见人来,才慌张上奏。
宫中派金吾卫连夜寻觅,没找到崔滢。
直到翌日清晨,白水塘之中,漂浮起一具被泡得肿胀难辨的尸首。
第47章
“大兄,宫内传来消息说,二娘找到了,在……在芙蕖塘里。”肆夜楼厢房内,崔生彬给崔伫带回了消息。
崔伫把手中玉杯捏碎了,脸上布满阴翳。
崔家适逢多事之秋,这时候又死了崔滢,无异于火上浇油。
“好端端的,怎么进了一趟宫就出事了?”崔好道,“她是去应选的,宫里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?”
“尚服局说了,二娘出事时选试早已结束,其他娘子全都回家了,宫外参选的贵女们,无诏无令不得在宫中逗留,二娘是违律往深宫里走,所以他们无法看顾,也不好声张。”
“她去后宫干什么?”崔伫问。
“还不是孟家那个宝姝,托二娘去拿信。”崔生彬悲着脸,把一封湿哒哒的信放在桌上,“中途,宝姝被一个小宫女给叫去说话,那小宫女刑司也问过,不过是正常交接内务,谁承想,只几句话的功夫二娘就……”
信已被沾湿,只依稀可见是给谢夫人的,崔伫望着那信,没有言语。
崔好道:“会不会是二娘进宫时得罪了什么人?”
“你要这么猜,那可多了!”崔生彬说,“进门时她掌掴了一个小内侍,乃是圣人身边的郑福公公手底下的,考试时又和一个青娘子发生口角,那人还是太子的人。这我们能找谁去?”
崔伫阴沉地开口:“好言难劝该死的鬼,是我把崔滢的脾气养的太大了。”
“人都没了,说也无用!阿兄不要责怨自己。”崔生彬劝他,“眼下该担心的是,和孟家的婚期在即,二娘出了这档子事,我们怎么给孟家交代?”
孟观楼尚公主不成,本就惹人议论,这一次崔滢的嫁妆刚准备到一半,人又淹死了,恐怕对孟家名声有损,日后想再结亲就难了。
“说得像我们想要死妹妹似的。”崔好面露悲色,“没准都是孟观楼克妻呢。”
“有什么可交代的?”崔伫瞥了一眼那封信,阴沉沉地道,“说不定孟家此时,正在家里弹冠相庆呢。”
“大兄这话何意?”崔好面上变色,“你是说……这事可能是孟家做的?可何必马上成婚前做这种事?”
“也许他们恰是想悔婚呢?”崔伫说,“老妇告状的风声已传到了圣人耳中,有流言说圣人准备出手惩治崔家。孟光慎位高权重,我不信他未闻风声,这时捆绑在一起,会把他自己拖下水。”
崔生彬一想便凛然:“也是啊……这二娘进宫应选尚服局,本就是孟家的意思;孟家女儿又让她送什么信,把她往深宫拖,若非如此,她不至丢了性命!”
说着,他一拳锤在桌案上:“不想结亲,退婚就是,居然用这种手段?”
“圣人还没发话,这时突然退婚,不是摆明了告诉圣人,孟家早知崔家有问题,如今闻得风声才忙于割席。倒不如让二娘意外死了,一了百了,断得干净!”
崔伫叫进来鸨母:“孟观楼近日还在楼下饮酒?”
鸨母道:“照饮不误。”
崔伫猛地将那封信挥到地上:“成婚在即,他要饮酒,要花娘作陪,我身为崔滢的兄长还不够容忍?他们根本没将崔家放在眼中!”
“当年孟光慎蒙难,我崔家鼎力相助,眼下崔家出事,孟家倒是跑得比谁都快,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?”多日没有睡好,崔伫阴骘的神情吓坏了鸨母,“你去传信,叫他转告孟相,叫他来肆夜楼一叙。若不来,便等着瞧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