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谋局（第2页）

陆怀钧展开卷宗，朱笔勾画的河道图与舆图重叠。他递给沈玉鸾鎏金匣。

匣子打开，露出半枚翡翠扳指，上面“魏”字，与账册上转运使朱印角落的“魏”一致。

沈致德额角青筋暴起，忽然抓起案头裁刀刺向账册。陆怀钧广袖翻卷，药杵击中他腕间麻筋：“二老爷当心，这刀可毁不了账册。”

“不可能！”沈致德盯着账册上的朱印，乌皮六合靴碾碎茶叶，“那批货明明……”

“明明该没人知道？”沈玉鸾冷笑，“可惜那夜值守的，是魏济川新纳的如夫人的表兄。”

她俯身拾起碎瓷片，锋利的刃口映出沈致德惨白的脸，冷笑一声：“二叔不会真以为，官府只坐收渔翁之利，不会插手，自可万无一失吧？”

“父亲总说守业如圭璧。”她的鎏金护甲刮过沈致德圆领袍，生生扯下绣着的貔貅眼睛，“二叔既不珍视这白璧……”碎帛飘落炭盆，火光映亮她眼底的寒意，“不如埋在祠堂下，让父亲替你……”

“好好守着。”

陆怀钧递上盏新茶，指腹若有似无擦过她手背：“润润喉。”茶汤里浮着两粒胖大海，正是她昨夜咳喘时用过的方子。

沈致德瘫坐在圈椅里，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，忽然低笑出声：“你以为魏济川为何告诉你？”他染血的指尖点上自己心口，“那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，是……”

“是能勒死沈家的绞索。”沈玉鸾截断话头，自袖中抽出密函，“弘农郡饿殍案，郃阳渠亏空案，永丰仓全是霉米——”她将密函重重拍在案上，“二叔猜猜，这些绞索最后会套在谁颈间？”

沈玉鸾反手将裁刀钉入案面，刀柄红绸与陆怀钧的玉佩绦穗绞在一处。

她看向沈致德，嘴角勾起：“二叔可知，我为何留你到今日？”

她忽然绽开笑靥，像极了儿时讨要糖人的模样：“二叔不念骨肉情分，我却念旧。小时候我闯祸，二叔总挡在我身前，劝父亲消气。但守护沈家……”

她语气一转，目光冷厉：“我从不惮于壮士断腕。可总得有人亲眼看着，沈家的朱砂梅，如何从腐土里开出新花。”

陆怀钧广袖扫过满地狼藉，月光掠过他清隽眉眼，在青砖上投下孤鹤般的影。

“我的好二叔。”沈玉鸾的裁刀，轻拍他脸颊，声音冰冷，“您老人家，好自为之。”

言罢，她猛地转身，大步离去。

二人穿过月洞门，一路无言。竹影婆娑，漏下细碎银霜。

沈玉鸾倚在酸枝木书案前，揉着太阳穴，青瓷笔格映出陆怀钧修长的身影。他执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，水汽氤氲间，袖口药香漫过案上散落的潼关舆图。

“陆郎君不必——”

“新焙的桂花露。”白玉盏轻轻推至她手边，“掺了枇杷蜜。”

她指尖在盏沿顿了顿，抬眸正撞进他含笑的眼。

案头烛火在他月白锦袍上投下暖光，恍惚间像是十年前雪夜，母亲捧着药囊推门而入，肩头落满雪花。

“陆郎君不必守着。”她揉按太阳穴，轻笑，“怕我气闷？我又不是头一回经历，我能自己解决。”

烛火忽明忽暗，映出他微微下垂的眼尾，他静静地看着她：“在下只是觉得，或许娘子需要有人陪着。”

沈玉鸾忍不住笑出声，却又想到，幼时自己害怕，母亲也曾把她抱在怀里，轻声安抚：”鸾儿，有阿娘呢。”

可惜那都是七岁之前的事了。

自从七岁时论商道，父亲发现她的经商天赋，以及她言语间守护沈家的信念，她便被当作沈家继承人培养。要勇敢，要坚韧，不能心软，不许脆弱……

她叹了口气，隐约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，这种感觉有些久违了。

“都说了我不需要……”

陆怀钧却直视着她，声音温和：“在下就静静的，绝不打扰沈娘子。只要娘子需要，在下随时在。”

沈玉鸾拿他没办法，索性闭目养神，不知不觉向后仰去，竟睡着了。

迷迷糊糊间，听得衣料窸窣声，下意识便警觉地攥紧那人手腕，却听得一声吃痛的轻“嘶”。

沈玉鸾猛地睁开眼，松开手，只见陆怀钧屈膝半跪在黄花梨圈椅旁，朱砂锦凤纹大氅自他臂弯滑落，银朱色广袖伏在他白皙手腕上，印着淡红色指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