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公公。”赵恪稀奇地探头,“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了。”
卫辞倒是有所耳闻——李公公随十六皇子微服私访,查官盐私售一案。想来是回京路上途径松县,见兵差异常地忙碌,略一打听,便知晓自己如今人也在此处。
果然,李公公粗略解释一番,和卫辞所想别无二致。
赵恪听完大步往前,问舆内:“十六哥?”
温润男声噙着笑意答道:“是我。”
宋吟许久不曾行这般多的路,夜里双足酸胀,翌日醒来后沾地都发疼,只得延期离开。
但她托店小二采买了廉价的文房四宝,用过膳,琢磨起新的画本。
若是画妖魔鬼怪,工程量未免太大;若是画红楼传说,又不熟悉此间贵族习性。思来想去,宋吟决意自创一个故事,背景基于不存在的朝代,还得带上玄幻色彩,方能与市井时兴的武林厮杀、缠绵爱恨一较高下。
沉思片刻,她编出十分接地气的书名——《霸道师兄爱上我》。
又另起一页,将尚有记忆的修真术语一股脑誊上去,边写边感叹,没有互联网的日子着实不便。
创作过程总是痛并快乐,一不留神,窗外湛蓝的天,被大片粉紫相间的云霞所替代。
宋吟叫了桶热水活络双腿筋肉,又清点过如今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“家产”,掐指算算,距离落水已过去三日。古代不比后世,有无处不在的天网,她乐观地想,再熬个四五日,卫辞总该当世间再无“宋吟”此人了罢?
她左手下意识去够腰间玉饰,才忆起为了支开苍杏,特地塞进了客栈的床缝里。
想卫辞么?
其实有一点。
即便两人的感情远未到海誓山盟、天崩地裂的境地,但卫辞毕竟是她两世以来第一位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子。
再加之,朝夕相处,似亲人也似友人,种种纵容与呵护,宋吟也都看在眼里。
更遑论自己与桃红几人得以迎来新生,卫辞功不可没。光是念在这一层,他在宋吟心中也的确占据一席之地。
可惜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她终究更在乎自己。
宋吟收起纸笔,掏出风水地理图,孜孜不倦地熟悉地形。得益于十二年的校园熏陶,古代注解从阅读层面而言略微晦涩,可习惯之后,她甚至能轻易辨出书者的错处。
待灯芯燃去一半,她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,抱着质地发硬的被衾卧倒至床榻。
不时琢磨《霸道师兄》的情节,不时琢磨该如何出城,胡思乱想中,酣然入梦。
寅时。
“嘚、嘚、嘚、嘚——”
嘈杂的马蹄声在沉寂长夜中回荡,一下接又一下,穿透了青石板,顺着院墙蜿蜒直上。
仿佛是用鼓槌敲击着心口,引起胸腔剧烈震颤。
宋吟被迫从深眠中抽离,异于往常的陌生反应,令她误以为自己将要猝死。待缓上片刻,神魂归位,支起身坐起,听廊间传来议论阵阵,方明白响动出自街市。
漓县尚不及松县繁华,为何会闹出大军过境般的动静?
然而,她的直觉竟给出了答案——
是卫辞寻过来了。
宋吟感到满满的不可思议,此时距她“出事”尚未满四日,外面若真是卫辞的人,说明他需先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松县。同时,深信一个体弱的女子落水后仍旧活蹦乱跳,并且,深信一个从未学过凫水的人通过某种机缘游去了上方。
远远不止。
他还需庞大的人力,一寸一厘地搜寻山间、田园、农舍、客栈……
宋吟愿赌服输,是她低估了古人的智慧与能力,亦低估了卫辞的执着与权势。
她飞速换上女子衣袍,将男子那身卷裹成球抛出窗外,再用墙灰涂白了面色与唇,蜷缩回榻上,静静等候。
一边琢磨可用的借口。
若不能粉饰过去,往后卫辞必会派人严加看管,莫说自由出入府门,怕是信任不再、心结又生,她的日子将难以平静。
装病?失忆?
该如何解释“落水”与“凫水”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