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州刺史刘琨忧心家国,亲自来求魏瑾,希望她能同意,让皇帝迁都上党,并且力陈皇帝来到上党的好处。
“……如此,如今皇上年轻有为,以你治理天下之能,必能令天下诸侯,还世间清明,那样富庶之地,又岂是上党一地哉?”刘琨如是劝道。
魏瑾凝视着他憔悴消瘦的模样,终是叹息一声:“那便让他们来吧。”
刘琨大喜,无比感激地夸奖她一番,踩着风一样的步伐远去了。
魏瑾看着他的背影,无奈地摇头,轻声道:“你怎地不劝我。”
单谦之正忙呢,闻言道:“你想要名声而已,我反对不过是让刘琨多来几次,他必然会做,你反对也不过是让他提义皇帝迁都晋阳而已,没有必要与刘琨闹僵。”
刘琨忠于晋室,也算是上党这边的一杆大旗,暂时没有闹僵的必要。
再者说……
“难道他让皇帝来,皇帝就会来么?”单谦之对这位皇帝的决断就很轻视,“他不敢的。”
魏瑾点头道:“不错,他但凡有点水平,也不至于如今还在洛阳。”
挟天子以令诸候,是很好用,但如今想迎接天子的,并不只是刘琨,还有其它的方镇,相比之下,和匈奴紧靠着的上党是没有丝毫的竞争之力的,刘琨想得很美,世事从来就不会如他意罢了。
但样子还是要做的。
一个庞大帝国崩塌时,至少二十年里,它的影响力都会是持续的——打个比方,帝国就好像是父亲,臣民就好像是无数的儿子,就算父亲不好,父子反目了,但父亲一死,虽然大部分可能是父亲自己的问题,杀死它的人必然会被一些儿子仇视。
换个话说,这些就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情怀,好的坏的,都是他们的记忆,但等到下一代出生时,就会对父辈的情怀感觉无法理解,代沟往往就是因此而生。
有刘琨在,大部分士族的情怀和善意就还是属于上党的。
……
一如魏瑾所料,刘琨的迁都提议被皇帝拒绝了,但还是嘉奖了并州,赐了一大团没有什么用的头衔,魏瑾虽然还是郡守,但却已经可以使持节,当上了山阳县侯,算是晋朝第一个女子为侯。
同时,皇帝又提出希望派援军来救洛阳。
这次,就算是刘琨都没有话说了——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,洛阳是真没救了。
-
正月过后,就是311年,东海王还是在洛阳外的县城里自闭,越来越乱的局势让这个无能为力的老头生病了。
而就在这时,东边的大将军荀晞派来了一只部队,冲入洛阳,把东海王的嫡系一通乱杀,洛阳更加混乱。
东海王本就抑郁的生病,这事一出,直接断气了。
一时间,宰相王衍接手了这支十几万的大军,只会清谈的宰相知道皇帝和东海王已经撕破脸,他们这些嫡系因此不敢回洛阳,但大军在外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。
于是他们一群傻子思来想去,决定——扶东海王回他们的封国青州那边安葬。
翻译过来就是,回洛阳太危险了,咱们逃跑吧。
于是,十几万大军在一群饭桶的带领下,不管不顾,带着一具棺材,不设前军后军,匆忙东去。
而这消息很快传到上党、匈奴、王弥、石勒等人的手上。
几乎同时,匈奴重新聚集起来的大军、石勒重新收拢的残部、王弥的青州大军,都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,向这只软弱又混乱的部队扑去。
魏瑾把情报给刘琨看时,这位俊美风流的名士仰头望天数息,终是没能忍住心中痛苦,嚎啕大哭。
这是晋朝最后希望,最后一只还有建制的大军。
但来不及了,甚至来得及也没有用——那些领军的士族,不会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,没有人能压制他们,不会听别人的建议,不会改变线路,哪怕他们唯一的机会是返回洛阳,以洛阳的城池守备四方。
在他们心里,国家的利益永远是第二,家族才是第一。
可是,十几万的大军啊,最后的希望,便要全数葬送于胡人之手么?
这是天要绝我朝啊!
……
魏瑾看他哭得厉害,劝慰几句,送他离开了。
回来时,单谦之笑着问:“怎么不告诉他你已经派人去救了?”
魏瑾白他一眼,轻哼道:“能一样吗?去救的人可是苍秀儿。”
那位秀儿想出来的办法,和刘琨想要的救法,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