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回之不甚理智地想着,咬烂的舌侧一刺一刺痛得厉害,他沙哑地问:“启微仙尊何在?”
仆侍没料到他会问这个,愣了一下,道:“启微仙尊应该在祭天台吧……今天是血祭天劫的日子。”
淬毒的真相混合着刺骨寒意从每个毛孔侵入,鼻腔呼入铁锈味的空气,殷回之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词:“血祭?”
仆侍生怕他再发疯,飞快解释:“七日前天劫初现,地崩山摧灵脉炸毁,天地间妖力魔力灵力暴窜陷入混沌……修士爆体的现象越来越频繁。天劫劫眼之说越发轰动,天机阁建起祭天台,说只有劫眼以身血祭才能阻止天劫……眼见着情势越来越不可控,仙盟成为众矢之的,归元宗宣布退出仙盟,然后是逍遥门……后来启微仙尊就说自己会阻止天劫,三日后——也就是今天进行血祭,但要求是天机阁主和无妄尊者必须同在场上,名曰护法……实则……”
殷回之攥着他衣领的手反而越绷越紧:“实则什么?”
仆侍彻底顾不得其他了:“实则拉着他们同归于尽啊!这两方一个从一开始就与启微仙尊敌对,一个改变立场建议仙尊牺牲,启微仙尊心里怨恨才如此,既保全了一世美名,又出了一口气。”
说完,他哀求道:“客卿,如今天下大乱,今日过后这些大人物都不知道能活几个,您就放我一马吧,明日咱们就能各奔东西了。外头的布守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,您放我一马,我一定知无不言,保证不跟外头那些人告密。”
他话还没说完,就看见殷回之一把扯干净身上所有剩下的符箓,如离弦之箭撞开门跑了出去。
院外的侍卫立刻被引了过来,仆侍心道完了,两眼一黑竟直接吓晕了过去。
霎时间,十来把剑同时拦在门口,指着殷回之:“客卿请回。”
殷回之一掌拍出:“让开!”
然而没用,这些戴着面具的持剑守卫不是屋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侍,殷回之根本撼动不了他们,反而因为强行驱力遭到反噬,不受控制地踉跄摔下。
膝盖触地,带来尖锐的痛感,为首侍卫的视线跟着下移了一大截。
殷回之单膝撑着地面,额角沁出冷汗,后背一抽一抽地痛,这痛觉像是提醒了他什么,他毫无预兆地转身跑回房中,在身后侍卫惊愕的注视抄起花瓶边的剪刀,朝后腰刺去。
一把折扇凌空击了过来,正是方才那站在门口的侍卫首领。
殷回之灵力受制,反应却很快,手臂一收边轻松躲开,再度狠狠刺下,铁了心要将脊骨处那块掣肘他的外来物挖出来。
“不要!”那首领脱口而出,竟是直接朝他扑了过来,殷回之丢开剪刀,借力将对方摁翻,一把扯下了面具。
那侍卫骤然一僵,下意识抬起胳膊遮脸,殷回之却已经沉沉叫出了他的名字:“沈知晦?”
“……”
沈知晦的胳膊慢慢放了下来,沉默地将那柄剪刀扔得更远了,才开口慢慢道:“您别乱来,挖出来封印也破不开。”
“不让挖——”殷回之直直盯着他,“他往我后背里放了什么?”
沈知晦知道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,只能说实话:“仙骨。”
殷回之呼吸一滞,近乎惶然地问:“哪来的?”
“……”沈知晦清楚殷回之其实已经猜到答案,但还是觉得真相太过扎人,偏开视线才道,“在那条时间线里,仙骨没有被摧毁,所以他作为狼身化形时又重新长了回来……这截仙骨,是他留给你的。”
“‘留’?”殷回之神经质地重复,“什么叫‘留’?他要去做什么?”
沈知晦不语,殷回之陡然爆发,厉声道:“放我出去!”
沈知晦这次很快摇头拒绝:“不行。”
“沈知晦,”殷回之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,眼眶通红,恨声说,“放我出去,你没资格拦我。”
沈知晦呼吸沉重:“我知道……但是这次不行。”
“我受了他一跪,就在这间房中……我必须做到。”
殷回之茫然地低头,盯着脚下的地板,嘴唇不住发颤。
松木地板忽然一震,沈知晦倏地睁眼,表情几乎挂不住:“……”
殷回之脸色惨白地跪在他面前,重重倾身叩首,黑发和雪白的衣摆随着动作下坠,没有半分犹豫。
沈知晦喉咙发涩,简直想跟他面对面跪下了。
眼见着殷回之又要磕下一个,他用力扯住殷回之的手臂,想将人扯起来,却没扯动,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僵持。
“一个两个都这样……”沈知晦声音恨恨,“你这是要逼死我。”
“我逼你……”殷回之的声音近乎颤抖,“沈知晦,你告诉我,他要干什么?他疯了去找死,你也帮他?就因为一跪,因为他救过你帮过你,你就能帮着他去送死?”
沈知晦哑然,眼眶也微微红了。
殷回之跪着喃喃:“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事了,沈知晦,我求求你,让我出去。”
室内静得落针可闻,沈知晦别开脸去不忍去看殷回之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