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板打开那几张银票,琢磨道:“以谢郎如今的名气,外面的开价水涨船高,姑娘的价钱,恐怕还不够。”
倾城冷笑,挑眉看着他,想听听他要把谢以之卖出一个什么样的价格。
老板凝着她,思忖着又报出了一个数字。
倾城从袖子里再拿出几张纸来递给他:“成交。”——
谢以之两手空空地离开,倾城问他是否需要带走什么东西,他只说,这里没什么是他自己的,所以不用带。
倾城陪他去买了几件衣裳,特地没给他拿月白色的。谢以之倒是没挑拣,随手拿起一件穿上,换下了之前那件被弄脏的月白色轻衫。
他看着倾城一直打量他,这才问道:“姑娘看什么?”
倾城笑道:“想看看你不穿月白色是什么样子。”
谢以之明白了。
又是有关贺兰亭那位所谓的故旧。
他不多问,等到出了成衣铺,才道:“她不会让人来给我赎身的。姑娘如此做,不怕她怪罪?”
倾城负手道:“她的确没有让我来。但即便我今天不来,她也不会让你在那里太过受苦的。”
她别开话题问道:“之后你要去哪里?”
谢以之道:“离开,找人。”
倾城挑眉。她还记得方才自己听人说,谢以之是为了给一个妓子赎身,才被自己恩客舍弃的。
倾城从自己身上摸出了一小颗金铢给他:“之前那些钱都是假的,我也就揣了这么一点真的。收下赶紧走罢,等他们发现钱是假的了,你就跑不了了。”
他不是步孚尹,身上没有一点步孚尹的气息,就只是一个和步孚尹长得十分相似的凡人。
可无论是不是真的步孚尹,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他都是为了旁人背弃了彤华。
从谢以之听见贺姑娘三个字而顿足的那一刻开始,倾城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。
彤华来见过谢以之了。她就是那个包下了谢以之许多年的恩客,她在不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,悄悄和谢以之来往了很多年。
她不可能不知道谢以之和步孚尹没有关系,但她仍旧将谢以之在蒙城里藏了很多年。
倾城一直记得,自己跟在彤华身后走进璇玑宫的那一天,那在传言之中风生水起的步使君从一旁的宫道走来,同沉着一张脸的彤华笑着说话,明明是疏离又淡漠的神君,对她笑起来的时候却霎时如三月春风。
谢以之没拒绝倾城的钱财,接过手后道了声“多谢”,就要转身离去。
倾城突然想起来,问他道:“你喜欢贺姑娘吗?”
她不期待他的回答,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。谢以之那双长时冰冷的眼睛霎时温和下来,转瞬又开始涌起遗憾,最后云收雨住,归于寂寂。
他摇头,只留下一句“告辞”。
大街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,倾城一个人静立在原地,看着他走远,然后消失。
他们果真还是不一样。
她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步孚尹,他用绵长的目光望着夙夕殿的方向。她问他:“你不喜欢她,为何那样看她?”
他眼神一下就冷了。那些细细绵延了许多年的爱意和留恋,被碾灭、深埋,只剩下万古不化的冰雪,汹涌的恨意。
为什么,为什么。步孚尹到死都没回答这个问题。
听说他背叛了她,要置她于死地,最后事败,死在了她的手里,变成了英灵殿里那座被素布盖起的牌位。
璇玑宫里的戏不唱了,那个天真幼稚的小神女和温柔惬意的步使君一起死在旧时光里。
彤华君将罪臣步孚尹的名字从璇玑卫使官的名录里划去,眼里的情绪和最后的步使君如出一辙。
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。
若是许多年后他们还能对彼此念念不忘,那么一定是恨意让他们走到如今。
第70章半生不知道自己还等不等得到下一回。……
五十年前,蒙城还没有如今这样繁华,只是一个坐落在蒙山脚下、绕着淇水生存、再也平凡不过的一个渔乡小镇。
李老三一直记得,那一天下着雨,整整一天都没有什么客人,打算收摊的时候,却来了生意。
油纸伞下的那个红衣女子,生了一张极美丽的脸,长眉艳致,美目潋滟,身形高挑,长发柔顺。她盈盈身形婀娜,步步都像踏莲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