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这件事上,从来就没有划不划算。
她对昭元道:“我没有拿整个定世洲去和他们拼的打算。”
昭元稍微放下些心来,可是下一刻,便听彤华又道:“在我对长晔动手之前,自然会为定世洲选好继承人的。”
昭元倏然睁大双眼,向后退了一步,不可置信地看着彤华:“你有孩子了?”
彤华淡道:“我神体已经破损严重,再无挽回之力,前些时候在蕴灵池休养的时候,我就想,干脆……”
“我看你是疯了!”
昭元打断她道:“希灵氏的血脉依靠神力传承,你与她之间此消彼长,她传承了你的神力,你拿什么去对付长晔?”
她觉得她真是做了一个荒谬的决定:“你没有余力,而那更是个毫无根基的孩子。长晔若是知道你这般作为,非要大笑三日不可!你这才是彻底将自己的后路斩断了!”
彤华整张脸上的表情异常平淡,就是因为太淡了,反显出一种难以扼制的可怖来。
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切,并且做好了一切了。
她望着昭元道:“在她出世之前,内廷不会公开她的存在和封号。我会在这之前处理好一切,即便我不在,还有文宜在,他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昭元觉得荒唐:“文宜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。”
彤华道:“我在让她管了。我们争了这么多年,她也安稳了这么多年,现在天地二界都要对定世洲下手,她也该负起些责任了罢。”
昭元听着这漠然而冰冷的语气,缓缓向后退了两步,目光中无可避免地流露出浓郁的失望来:“你如今这般作为,和她有什么区别?”
她们两个都是一样,作为棋子出生,作为棋子长大,人生里所走的每一步,都是执棋者纵观全局后推动的结果。她们因此相杀又相怜,两败俱伤,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,可以稍微得到一些难得的自由。
她们厌恶自己的一生被平襄创造又毁掉,而这一刻,她又再一次做了这样的事。
和她有什么区别?彤华永远痛恨平襄,这样的一句话,是一定会刺伤她的一柄钢刀。在她们最针锋相对的时候,在明知道自己与对方都无可避免地遗传了和平襄一样的性情的时候,她们都没有对彼此说过这样的话。
但在这一刻,当彤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她却并没有任何被刺痛的反应。
她依旧是万分平静的一张脸,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澜,死水尚可触拂,但她却没有波动。
她扯了扯唇角,但却没有笑起来,只是平平地带出了三分残忍冷漠。
“是啊,我也是到了如今才发现,什么婚姻与后嗣,虽然无聊,但却的确是有些用的。”
昭元难以接受。
她一贯知道彤华骨子里有一股疯劲儿。从前陵游在的时候,她行事有人规劝,自己也有所顾忌,纵然偶尔出格,但总不至于太过分。但现在,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限制她的人了。
昭元看着她,就像看着当初的尊主平襄。她心里有失望,有愤恨,也有难过,但她不能对她发泄,因为这一切并不是她自己希望走到这一步的。
昭元生出浓重的疲惫感:“若需要你的女儿掌权,便该等稳定下来了,好好教导她,好好交到她的手里。若是最后要让文宜退出,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插手。你——”
你甚至一分一刻都不愿意等。
彤华望着她失望的神情,道:“我会尽力安排好的。”
而昭元并不相信。这种计划外的一切冲动谋算,是无论如何尽力,也不可能尽在掌握的。
她有些颓然地坐在一边,想起她们两个谁也不算真正摆脱了平襄的谋算,一时说不出话来,却也不想再看彤华了。
而彤华继续道:“我昔年在人间横行,招惹许多人情,业已不及了断。此去之后,还请长姐帮忙。”
昭元撇过头去,没有应声。
先前的容琰,最后不就是她替她去了结的吗?既然这般眷恋尘世,这般渴望与人结缘,如今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,再留一留?
彤华知她听到,也不指望再得她的回复,颔首后便转身向外去,却听昭元在她身后道:“你那友人陶嫣,昔年玉玑山上一别,因果都没肃清,你不去见吗?她的长子原邈方才回了宁都,不知从何处听来我是你的姐姐,刚落了脚便来寻我询问你的行踪,你不去见吗?”
她一一给她清算:“即便是原景时要归位了,他如今到底还在人间,守着个跟你长相七分相似的宠妃清空后宫还不许人说,你不去见吗?”
她已是难以择言了,连玄沧都说出来,试图做牵绊她的手段。
而彤华驻足后回了半身,却只是道:“劳烦长姐周旋了。”
昭元倏然站起,又向前去追了几步:“你还记得谢以之吗?”
彤华乍然听得这个名字,眉梢微动,问道:“怎么?”
昭元见她有些反应,便道:“当日与北朝对战,谢以之身受重伤,原以为即便好了,将来也上不得战场了。只是回来养了许久,居然真好了,在南方到处征战,将南边局势镇了个四平八稳,之后便辞官要退隐了。”
她看着彤华深暗的目光,继续道:“后来我听说,北朝在苍洲北疆作战,大获全胜,已将整个北境彻底纳入所有,再无云洲军士来犯。论功行赏时,有一个功臣谢青,查明是昔年上京谢家的遗孤谢情,北朝已因此为谢家正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