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感情最炽烈的时候,也没对他做到这个份儿上。原来他没有说错过,原来这世上的感情居然真的是炙热赤忱,原来她是真的毫不足够。
她向彤华再一次确认:“你可以这样做,但自此之后,你要永远这样演下去。你可以做到吗?”
彤华非常坚定地对她道:“我可以。”
但是我不可以,暄暄。
雪秩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这个疼爱的孩子,想,但我不可以让你永远都作为雪秩活着。
她已经死过四次了。前三次,她不甘身死,奋力复生,要为自己的枉死讨一个公道,她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,让她的心上人、让杀她的凶手好好地看一看,她要他惊,要他怒,要他怯,要他的脸色为了自己而变化无常。
直到最后一次,她看着杀了她三次的心上人,想,原来你也没什么意思啊,符舜。
她的喜爱并不是全心全意,所以当七情断绝,看他也就不过如此。
当她不再执著于情爱,她就可以看遍这天地人间。高逸君可以胜过千山万水,原来也只是她从前眼界短浅的粗见。他并不特别,特别的是这个世界,是她的目光所及。
当她爱上这个世界,当世界也都在她眼中,她便始觉此生足够,便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甘愿将性命献给这浩瀚尘世。
她并不再执拗,如果平襄没有唤她回来,她一点也不想重新活过来,正如在此时,她确信彤华即便改变,依旧是她会疼爱喜欢的小女孩,她还是想要她好好地长大,直到走出定世洲这一个美丽的困境,看到三千世界的无垠广袤。
长晔问彤华道:“我可以放过此事,但我要对殿外诸天仙神做个交代,你有什么想法呢?”
他笑着,心思却蔫坏:“你要知道,这样的重罪,我即便是给他一道九天玄雷,也是不足过的。”
彤华在心里问她道:“可以吗?阿秩。”
雪秩在她耳边轻声道:“可以。”
今日之内,什么都可以。她当然会护着她,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。
她那样相信她,即便是在离虚境,她也能保住她的命,所以今日也一样。
彤华走上刑台的时候,雪秩默不作声,凝聚了自己全部的力量,打算冲出她的躯体。她不曾有向生之心,所以此刻向死不过宛如归去,毫无恐惧畏瑟之意。
但就在那一刻,她听见彤华对她道:“阿秩,再见。”
她感到彤华忽而转过身直面天雷,体内衔身咒立时发作,将她雪秩独有的神力灵息尽数抽归所有,而后将顷刻间脆弱不堪的她推出了体内。
天雷落下的时候,她清晰地看见彤华锐利的眉眼。她有一双和神主平襄一样目光的眼睛,也有一双、和始主雪秩一样目光的眼睛。
第五次了。
天雷击穿了那一枚小小的魂珠,将她最后未曾成形的思绪也一同抹杀在世界之中。
彤华亲眼看见她的破碎,她心软放过了她,成就了她,最后也如此突兀地被她抹杀。她原本没有想要杀雪秩的,雪秩是定世洲里对她那样好的人,可她偏偏是雪秩。
从彤华知道她是雪秩的第一刻开始,她就在畏惧雪秩。平襄对定世洲从前荣光的热衷已经到了一种可称之为病态的地步,有很多次,彤华都可以看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里带着那种诡异的光芒。
她并不是在期待自己,她是在期待过去的定世洲,期待那一天的回归。
至于她?只是一个收拢权力的工具,是一个承载过去的容器。等到时机合适,自然就会被摒弃到一旁。
可彤华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她只是偶然有了一个喜欢的人,最终也没有得到,她有一个亲密的伙伴,来不及相见就无辜惨死。她从不贪心,从来听话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?
这世界对她也并不公平,她的母亲对她说,因为你本不该这样听话,这样不贪的。
彤华,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要,所以你什么都没有。看到我所坐的神主位了吗?这才是你应该想要追求的东西。
当你有了一切,你才不会失去,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。
阿秩,我当然可以永远演下去,永远都做雪秩也没关系。
他们不会害怕彤华,但他们都会害怕雪秩。只要他们一天分不清楚,我就一天处于高地。当我拥有一切,我就不会失去。
彤华冷眼看着那道天雷,它穿透了自己,但自己没有死在这里。长晔也来到了她的面前,她这样虚弱,他一定可以探查到自己的神息。
瞧,连天帝长晔也发现不了。雪秩的禁术与秘密,雪秩的力量与神息,所有一切尽归于她,连他也要被她玩弄在股掌了。
她终于不用忍受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戏谑目光,仿佛看着她,就只是看着一个可以肆意捉弄又贱如草芥的苍生刍狗。
她心里觉得痛快,但同时也有痛苦,这两种感觉交错经过她破裂的伤口,激得她心绪滚烫。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?她要去找那个将她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。
于是她来到了恂奇面前。
他穿着月白的衣裳,站在清朗的阳光底下,干净得纤尘不染,所以她就故意要冲进他的怀里,将自己的污血抹她一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