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没有想到,她和长晔都是愿意豁出去疯一回的性子。长晔不会想不到这一点,但他愿意冒这个风险,看看她的分量到底足不足够。
彤华忖度着时间走上刑台。那云端之上的刑台距离遥远,她独自笔直地站在上面望向天际,面色平淡,但眉眼秾丽,一身红衣明艳张扬得要命。
云海翻滚,怒意滔天,那一道闪电白光落下的时候,她在心里道:“雪秩,再见。”
玄雷轰然一声砸向刑台。
她骤然回身,背对长晔,直面那落下的玄雷,她心口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小珠在那一瞬间忽然浮现,在闪电惊雷的亮光下微不可见,但却精准地拦在那道天雷与彤华之间。
天雷狠狠击穿那一枚小珠,那小珠倏然便湮没在雷光之下,可天雷的伤害却几乎全被这小珠卸去。然而它并没能完全将天雷与彤华相隔开来,依旧有溢出的雷电,直直击穿彤华的身躯。
长晔目光微眯,心中虽已有了准备,却还是有些惊讶。他看着彤华被天雷击穿之后跌落在地,却分明只是受伤,而没有魂飞魄散。
正想上前时,他忽而听到耳边有一个女子的清泠声音,焦急地高喊:“姐姐——”
他回过头去,文宜正飞身而来,直直奔向刑台。
“霜序……”
长晔口中喃喃,面前的这一幕又和多年之前的那一幕重合,仿佛又是她义无反顾地冲上刑台。他立即飞身跃上刑台,却见她扶着彤华,哭着去捧她沾了鲜血的脸颊:“姐姐,姐姐……”
不是霜序。
他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行为,彤华却坐在地上,从文宜怀中抬起一双黑亮得惊人的眼睛,直直地望向长晔问道:“帝君,如此,可足够吗?”
我有抵御天雷的力量,我有二代神加身的眷顾,我身边还有一个妹妹,会实现你梦寐以求的、让心上人复生的夙愿。
如此,可足够了吗?
“够了。”
长晔的目光落下,看见这满腹算计的神女彤华,又看这哭得梨花落雨、恨恨地望他的文宜,近乎于咬牙切齿地同她道:“如我所言,此日之后,再也不论此事。”
彤华终于笑了。
守在外面的风无痕,听到雷刑结束,进来时见她活着,心中诧异万分,当即越过长晔,将彤华带了起来,送她返回定世洲。
长晔回过头去,看到文宜追随而去的背影,眼神里如乌云翻滚,仿佛下一刻便要大雨倾盆。
彤华返回定世洲的路上,伤口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,天雷造成的伤势一时无法愈合,她感到意识已经不大清晰,只剩下最后一分清明。
文宜在旁边喊她,要她再坚持一下。她感受到风无痕驭云的急迫,还在努力地抑制着她神力的流失。
她想起雪秩从前对她说过的——“风师弟啊,他生来就是战神,可他又最不喜欢战争和争斗。偏偏这世间的利益不休,战争就不休,所以他永远都不快乐。”
“我和霜序死掉的时候,他慌得哭都不会了,他是最心善的一位天神。你多带着小游去他面前刷刷脸熟,将来若是遇到难事,在天界走不通门路,求他是准没错的。”
“他会帮你的。”
阿秩,你说的一点都没错,他是最心善的一位天神,今日乱局,果然是他来帮我的。
他们所乘之云终于落定在定世洲,平襄身边的仙官清晰地看到是谁送了彤华回来,另有仙侍去内廷速请医官。但彤华此刻一点也不想应对他们,她用尽最后一分力量推开风无痕与文宜,径自闯进明台殿,失力时正落进恂奇的怀中。
恂奇接住她,也接住了一手鲜血,这才看到她红衣早就被血染透。一旁的陵游看到了这一幕,片刻也未停留,扭头就出去找慎知来。
彤华看着恂奇的这张冰冷的脸,他和离虚境里的步孚尹果真是不一样的。她心中非常清晰地意识到,她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。
她如果要做个软弱避世的神女,就该永远缩头不出,任身边人如何哭号哀求,她也可以冷下心肠充耳不闻。但这条路被平襄阻断了,她不想让她躲在后面,她想要她持刀上前。
而她如果要狠心,就该一直狠心,就该让他死在大荒,死在长晔的手上,而不是费心费力,又将他救回来。
这世上许多事情都难两全,放在她面前时,爱情却独占一头。可是她的爱情又是什么坚固而分量沉重的东西吗?那是连她自己,在关键时候都愿意舍弃的东西啊。
这样简单的选择题,她怎么就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蒙蔽了双眼,做出了这样错误的决定呢?
彤华将连抒那一枚染血的魂珠塞到他的手中,同他道:“长晔已经放过此事,你可以走了。”
他微微皱了皱眉,看见她一身的伤,掌心神力涌动,想要帮她一回,可他却感觉自己体内的那一道衔身咒再一次被她发动。她疏离地将他拒绝,执意要与他划清界线。
“我这一条命,今日就算还给你了。”
我做了错误的决定,我已为之付出代价,这回也是生死自负。
但是恂奇,我诚然屠戮了你的大荒,是你绝不可能放过的凶手,但此日之后,我亦有所失,是拜你所赐,那也是我绝不愿意失去的。
此后既然成仇,再相对时,你我便各凭本事罢。
第229章杀身彻底杀死了过去所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