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会死的!
原景时俯下身来垂眼看着岑姚,淡淡打碎她所有希望:“阿姚,我就是要她死。”
岑姚所有话都再也说不出来,她看着他,像看着一个陌生人,这一幕就像是在做梦一样。
原景时要拉她起来,但她一把就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。山路不稳,她向后踉跄了一步,谢以之正巧站在那处,眼疾手快扶住了,岑姚回头见是他,又再一次将他甩开。
她向山上退了几步,低着眼,用一种很是失望又陌生的目光看着原景时。
原景时皱着眉,向她伸出手,好言劝她:“阿姚,别在此处胡闹,先下山。”
但岑姚摇了摇头:“我不下山。”
她深深呼吸几下,平复自己的气息,十分坚定地说道:“你觉得她帮着皇帝,不肯信她,要她死,我理解。但如果没有她在,我早就和我祖父一起死了。”
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:“你可以走,我要回去找她。”
岑姚丢下这句话,转头就往山上跑去。原景时紧紧拧着眉,还是对身边的谢以之道:“你先回去罢。”
谢以之看着他又踏上来路,在他背后道:“公子,往事勿追。”
原景时已经走到了他前面,闻言背影微顿,低低丢下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——
山上法阵所处之处,一片狼藉。
昭元强撑着结界阻挡,才未使得这一片都被破坏,但也因此受到了巨大冲击,呕出了一大口鲜血。
十二部领主已死,昭元神力阻断,法阵彻底破除。一片尘埃落定,彤华静静地站在中心,扫过昭元一眼便转过身去,看着自己身后在虚空里站定的段玉楼。
遥遥的,不肯近,不说话。
而她只能看到他一个透明的轮廓,看不清他的表情,也不知道他的心。
一切秘密都已洞明,再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用尽全力地遮掩。这一次破阵本就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,这一颗心放下来,她也就不再有余力强撑。
体内的神蕴快速地流逝殆尽,彤华无力站立,倏然便倒了下去。一旁已经脱力的陵游半跪于地,挣扎着向前一步,却趔趄了一下,十分狼狈地跪在地上将她接在怀里。
他感受到她破碎神体里的空旷,那种恐惧将他倏然拉回到幼年将她丢在离虚幻境的时候。他徒然将自己的神力传进彤华的身体,却完全无法留存,只能流水般淌过已经破碎的脉络,而后消散殆尽。
“暄暄,暄暄……”
陵游手落在她颊侧,轻轻捧着她,但碰都不敢碰,声音颤得厉害:“不行,坚持住,暄暄,坚持住,我带你回去……”
昭元被身边的使君东和扶住,才不至于狼狈倒地,饶是如此,她也被破阵之力冲击得不清。
她撑着东和站住了,目光落在倒下的彤华身上,想到:这一次,彤华是真的要完了。
她开心不起来,她浑身都在发寒。平襄那样看重她,将十二部领主都给她,告诉她了这样一个精绝的杀阵,让她用这个杀阵,去杀一切不如她意的人。
先是步孚尹,再是段玉楼,最后是彤华。即便步孚尹找到了破阵之法,即便彤华学会了破阵之法,但这个杀阵依旧还能轻取他们性命。
平襄从一开始,也许就没打算要他们、要彤华活。
彤华不再执著地看向段玉楼,淡淡地将目光收回来。她感觉到陵游滚烫的眼泪已经滴到了她的脸上,只可惜伤得太重,尝试了好几次,都没能带着她站起来。
她抬起手,有些费力地探到他眼下。陵游见状赶紧伏低了身子抓住她手,好叫她省些气力。
彤华把他眼泪擦了擦,很轻地扯了点笑出来:“别哭了……当哥哥的,怎么这么大了还哭。”
她小时候就是叫他哥哥的,陵游听见,眼泪掉得更凶,只是吸了吸鼻子,在她身上迅速点过几下,将她身体暂时封锁,免得连最后一点神力都跑空。
他轻轻拍了拍她:“别笑了,歇一会儿,我带你回去了。”
彤华的眼神却渐渐淡了:“你还记得路吗?”
在那些苍白的幼年之时,比起青梅竹马这样美丽的描绘,倒不如说是一场相依为命的陪伴。一个是失去所有亲族的落魄神君,一个是生而便作棋子的式微神女,他们栖身在定世洲冰冷的宫殿里,连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都找不到。
天下之大,无路可去,就只剩下彼此而已。
“我能……我能。”
陵游咬着牙,另一只手支着佩剑要站起来,却实在是没有力气。
没有人能再上前帮他,璇玑宫前来的使官,已经尽数倒在法阵之外。
但他依旧倔强地扶着剑尝试。他连头都不敢低,他能感觉到彤华已经安静地沉在了自己手臂里,但他不能低头。
这一口气不过是强撑在这里,在离开之前,他不能看她闭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