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顺着回廊转过弯去,避开了前面守卫的视线,这才面对从另一方走过来的东季问道:“如何?”
东季垂首答道:“查清楚了,生死簿上写了是十一月十四日子时,没有错。”
昭元的眉心微拧,表情却不算是多么惊讶,盖因此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,所以此刻除了些烦心以外,倒没什么意料之外的神色。
原景时亲赴前线督战,那边原泽舟也不退不避。两兄弟从前见面的次数都少,旧岁里春日在猎场上的一段对剑,当时还算一段美谈呢,如今也不知是积攒了什么深仇旧恨,竟然在这里拼得头破血流。
原泽舟被原景时算计了一番,坠马时被毒草刺伤了腿,如今八成是站不起身,几日没在对面阵前见过了。
而原景时也没好到哪里去。原泽舟遥遥一箭射穿了他胸口,让他一直躺到现在。
这下好了,两方激烈交战了几个月,终于是能安生两天了。
昭元听说原景时受伤,便自后方赶来,本想着有岑姚在,应当没什么大碍,只是见面时一探,却总觉得他生气微弱。
她试探性地给予他一点神力,虽有些恢复的起色,却很快就流逝出去。
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。昭元总觉得不对,让东季暗中去一趟鬼界,翻一翻生死命簿。
十一月十四,那就是后日了。
若是子时命数到头,满打满算,也就明天一日的活头。
是他们都忽视了——当年薛定被彤华插手致死,他们只关注着原景时这一生功绩足以给玄沧一个归位的理由,竟荒唐到没有注意到他寿数的短暂。
被彤华这些年一拖再拖,果然,就到了时候。
东季那边说完了最关键的时间,才给她说起地府那边紧张的情况。
“他和凡人不一样,命簿也不在一处。地府那边似乎是下了命令,特地将他的命簿转走,设了专门的阴官守着。咱们派去的人也没能靠近,只能遥遥瞧了一眼。”
昭元点点头,立刻想到了原委:“彤华做的。”
鬼王没这个胆子做这些事,只能是听了魔尊薄恒的吩咐办事。薄恒近来亦没有什么要和天界相争的势头,不至于在这事上费心思。
但是如果是彤华让他做什么,哪怕是要和长晔斗一斗,薄恒也一定会愿意的。
昭元回头,看了一眼原景时居所的位置,里面的昏黄灯光透过窗纸,在这漆黑的寒夜里被黑暗吞噬殆尽。
她让东季先退下,自己重新返回房间内,走过去拍了拍岑姚的肩膀。
岑姚坐在床榻前的小凳上,回过头的时候眼睛里红红的,不知是哭了,还是这些时候熬的。
昭元问她道:“金针下去了一日,如今怎样?”
再医术高明的大夫,也没法挽救一个死局既定的人。岑姚今日实在无法,已经下了一套金针,用上了金针续命之法。
她祖父岑无疾,当年正是因为这套针法,才多活了三日,硬生生等到了一个原景时,才能将年幼的她托付出去。
岑姚咬了咬唇,微微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起色。”
昭元想了想,又问道:“他们防着我,有什么事不肯同我说。你之前发回宁都的信,原博衍给你回复了吗?”
既是一起南下造反的好兄弟,情谊深厚至此,眼见着原景时命数将尽,难道他就不来看看吗?
岑姚微微停顿了片刻,站起了身,抬眼直视她道:“昭元姑娘,我先前对你有些偏见,不肯与你来往。但今日前线关口,只有你和我来了。我虽不知你为何帮景哥哥,但起码我能看出来你是真的想要他活命。”
昭元听见这小姑娘如此神色认真地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,没有多言,只是微微笑了笑。
岑姚继续道:“他们不会来了。明面上,是说顾先生也在宁都,为防不测,强力留下了宸王殿下,若来日真有什么意外,不至于国中无主。但实际上,他自己有没有那个心思,我们谁也说不准。”
原景时称帝后,便封了原博衍宸王。至于从前在大昭的那个齐王封号,早就被原博衍丢到一边去了。
岑姚只是年纪小,但她在江湖走了很多年,不至于连这些人心波澜都看不清楚。
原博衍本就自负自傲,既然他兄长原承思可以,幼弟原景时也可以,那他又凭什么不可以?
若说从前是天命不曾站在他的一边,如今这个将将到来的机会,不就是递到了他的手边吗?
昭元看得清清楚楚,就因为他是这样无能为力又自视甚高的人,所以彤华才会劣心大起,反反复复地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。
她心知肚明,问岑姚道:“小岑姑娘想说什么?”
岑姚正色道:“景哥哥要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,我无意多管,但起码我要坚持到他醒来。也许我只是个凡人,没有什么通天之法,但你一定是有办法的。”
她也真的是豁出去了,异常坚定道:“只要你有办法可以救他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昭元看着她疲惫但决绝的眉眼,摇头道:“我没有办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