彤华不好白衣,彤华独好月白。
她说给原景时听的那一长串话,每一句都是真的,只有一句白衣是假的,可只有这一句假话,狠狠地戳到了他心里去。
倾城看着戏台子上,水袖纷飞,翎羽招摇,一出戏上,一出戏结。一幕幕走马而过,演的都是旁人的故事。她喝着酒,模糊地跟唱。
当年那一幕公子佳人的戏到底是落了幕,见到他们的时候,倾城以为自己听的是倾盖如故,最后看到了结局,方知是兰因絮果。
到底意难平——
彤华没交代任何部下使官,自己孤身去了蒙城。
倾城联系幽冥殿的行动是她派的没错,但后续去找原景时的这一出却与她没有关系。彤华原本想让倾城待命,但她既然非要生事,只要不影响大局,她也就随她而去。
只是如今,暂没有什么相见的必要。彤华来了此处,也没有暴露神息,让倾城察觉分毫。
原氏兄弟在蒙城的情况她已经知道。她原本确实是想帮陆聿和繁记连线,没想到陆聿自己倒是主动,先和陶嫣有了联系,还如此顺利地谈起了合作之事。
这些年里,陆聿在南方发展势力,明面上的财力暂且不提,暗中的势力其实已经延伸到了苍洲之南。南国之内最重要的经济命脉,不说卡在陆聿的手中,但也是经他把住三分力的。
原景时一路南下,日后起事,不能缺钱,陆聿的钱财在南方,于他有大助力。
再者,陶嫣跟着原博衍南下,日后恐怕难回上京,但以她的性格,只怕也不会放弃自己在繁记的事业,所以之后繁记的经济主力必然会分割南北,这一部分的经济转移,也离不开南玘的帮忙。
至于两方合作的消息,陶嫣敬重谢年年,不会绕过她,但传信一路回上京后,又刻意避着她,摆明了是想绕过她和谢年年直接敲定。
这不会是陶嫣做的,只会又是原博衍从中作梗。
不过彤华也懒得再计较这个——这样也好,过程间撇开了她,他们才敢信陆聿。
彤华看着陆氏的标记,一路沿着街边走过。
第67章错认他不过是个已死之人。
乐无忧对看戏听曲不感兴趣,也就没有在雅间里待着。她抱着臂站在门外,和原博衍的近卫郁风相对而站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。
这戏楼里唯一的声响来源于台上的声音,走廊里倒是安静无人。她站得累了,又走到雅间木门所对的走廊窗边,推开窗吹了吹清凉的晚风。
原本是有些惬意地微微眯了眯眼,却突然目光聚焦,朝街角定了定。
郁风看到她突然的戒备,立时也严肃了神色,向后退了一步,将后背贴在了雅间的门上,问她道:“怎么了?”
乐无忧又看了一眼,摇头说“没事”,脑海里一直在琢磨刚才那个奇怪的感觉,到底是真的看见了,还是眼花了。
她怎么觉得,是那个神神秘秘的祝文茵跟来了呢?——
这一场戏很快结束。
时间已经不早,众人也没了将戏继续看完的心思,便起身走出了雅间。
原景时和原博衍留到了最后,直到其他人都出去了,原景时才摩挲着手中一直不曾落下的棋子,问原博衍道:“兄长觉得,我与段云停相比,如何?”
原博衍抬眼望他。
他心里知道,虽然原景时对待彤华的行径一贯隐忍包容,但他其实根本经不起她或者她身边人对他的相激。即便当下不会发作,也会一直在心里记着,那一日真要喷发,便是不死不休。
所以,有关于世人皆羡段玉楼,有关于她正是这位无双段郎的小师妹,他已经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了。
原博衍稍顿片刻,道:“在野,你与他俱是年少成名的侠士,无谓谁强谁弱。在朝,他不过是个不得善终的弄权之臣。”
他声音微沉,道:“而你,奔波四处,退避多年,不是为了向谁俯首称臣的。”
原景时十分平静地看着原博衍,却看得他心中有些生怯。他惊讶于自己的弟弟何时也有了这样迫人的震慑力,心中平白生出了恐惧与羞恼,只脸上强自镇定。
而原景时很快放过了他。
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,垂首轻轻笑了笑,道:“……也对,说到底,他不过是个已死之人罢了。”
所以,哪怕世人再念念不忘,哪怕她心中再念念不忘,他也不必放在心上。
前路漫长,他既然已经死了,又如何能来于他相争,与他相比呢?
于是他放松了,笑着将棋子扔回了玉匣,在棋盘上给原博衍留了一条生路,起身向外而去。
原博衍看着棋盘之上,黑子在听到“段郎”后对面人突然凛冽肃杀起来的棋风,动作微顿——
走廊里寂静非常。
下一出戏即将开始,走廊里除了几个侍奉的小厮,见不到一个客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