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书落在地上车门前,夜风一吹,飘在地上,蔺稷低眉了片刻。从一旁的篝火拾来一个火把,直接烧掉了它。
这辈子,他都不会要这么个东西。
然火焰燃起又熄灭,散作灰烬随风散去,隋棠也未再理她。她在马车中哭泣,气息沉浮不定,未几捂着胎腹艰难喘息……
至此,很长一段时间,蔺稷都未再见到她。
她在天亮之后,被送去了甘园。
本要作一次会诊,蔺稷还在外头嘱咐林群的一干人等的事宜,又说将方赟传来。然董真从里内寝出来,“殿下醒了……”
蔺稷闻言,就要起身进入,却被董真阻下。董真低声道,“她不想见您,要不让她缓缓?才做稳的胎,老是动胎气实在不好。”
蔺稷回想凌晨她在马车中第二次气晕,就是他欲上去抱她回营帐,就退阻了两下,她喘得一口气没上来,头就沉沉垂下,没了声响。
蔺稷坐下身来。
“还有,殿下她不要老师,方医官也不要。”董真抬起眼睑硬着头皮望向周遭的人,最后面对蔺稷道,“殿下说,她从来不为人在意,也不奢望有人听她话遵她意,更不敢奢望能对她有几分尊重。唯盼着蔺相能看在未见天日的孩儿尚且无辜的份上,容他在母腹之中,安稳度日,少受牵累。”
“她说,由属下照顾她便可。”
蔺稷抬眸看她,越过隔断屏风又看内寝方向,原本露在广袖外的手缩回袖中,无措又无法地搓起,许久低眉轻语,“如此有劳了。”
至此,蔺稷每日都往返甘园和鹳流湖大帐之间,左右就三里路,骑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。
但隋棠不要见他,他怕惹她生气便也不敢去见她,很多时候都是他晨起离开,或是晚上等她睡熟了,方进屋看她。
但隋棠孕中睡得浅,一点声响就极易惊醒,醒来看见他,初时还能和他对望两眼,然越看越生气,只哽咽让他出去。
五月底的一日,许是夜中贪凉,晨起额头滚烫,竟起高烧,幸得在晚间时候退了下来。
六月上旬,最是暑热,隋棠一点胃口都没有。即便蔺稷给她换了数个厨子,都无济于事。
六月中旬起,她原本已经结束的孕吐,又重新开始。莫说饮食,连药膳、安胎累汤药,都是吃多少吐多少。孕吐无法控制,亦无药物可止。
蔺稷看着医案卷宗,心口窒闷。
且按照董真记下的全部脉案、医案,隋棠这厢养胎养得很不好。
医案给诸医官会诊,结合董真现测的脉象,一直认为隋棠乃因长期的情志内伤,忧思恼怒,致脏腑功能失调,气血运行受阻,进而使气郁结于心胸。方有了近来的种种不适。
孕期养不好,一来母体伤,子嗣损;二来就怕生时不顺,引发更险的事。
这日,其他医官散去后,董真尚且留在蔺稷身边,开口道,“蔺相当听明白了,殿下实乃心病。好好的身子,因心结困成这般。”
蔺稷颔首,“我自然愿意和她说,可是,她连见都不肯见我。我就怕她看我一眼,就又激动盛怒!”
他低下头。
与隋棠当日闻自己不能生育竟是一般模样。
如同犯错的孩子。
“蔺相若当真愿意与殿下坦白一切,属下去说,去劝。”
“多谢!”
这日晚间,时值南地急报送来,蔺稷在鹳流湖开加议会。
甘园月色如水,隋棠慢悠悠用完一碗牛肉汤饼、一盏烩软金果的晚膳后,这会才不到一个时辰,又开始用牛乳小天酥。
她靠在榻上,将最后一口小天酥用完,缓了缓道,“他是不是病了?病得原比我想象的严重?多严重呢?”
从手钏到医案,从范氏到病情,董真尽数告知,原与隋棠来鹳流湖前,料想的
差不多。唯一不确定的就是,他到底病的多严重。
董真如实告知。
隋棠听后半晌,轻轻点了点头,“今也蔺相回来,和他说不必两头奔波,留在鹳流湖吧。”
“殿下,臣说的都是实情,不敢再有隐瞒。”董真看不出她神色几何,只尽力解释道。
“孤会唤他回来的,就这几日,容孤静静。”隋棠冲她笑了笑,“你清楚的,孤的身子很好,经得起今日听到的事。”
隋棠这夜歇下,脑海中来回都是两个字,“十年”。
蔺稷留在鹳流湖的第四个夜晚,梦见前世,隋棠难产而亡的样子,再控制不住,策马欲回甘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