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礼坤胸脯起伏着,厉声道:“你去,你就说,我要断气了,看他回不回来!”
“阿爹!”宁悟昭急了,抱怨道:“阿爹何苦咒自己,何况阿爹将老三叫来,说不到两句话,阿爹又得着急上火。阿爹心疼老三,总该想想自己,阿爹的身子岂能能受得住。”
在宁悟昭看来,宁礼坤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大骂要状告宁悟晖忤逆,要革了他的差使,到头来,却只是嘴上说说罢了。
宁悟晖不孝不仁不义,要换做他,早就将他逐出宁氏,不认他这个儿子了!
宁礼坤长长喘了口气,闭了闭眼,道:“老大,你也是做父亲之人。若是换做阿华,你待如何做?”
宁悟昭一楞,气道:“阿爹,阿华善良,温和敦厚,断不会如老三那般!”
“要是阿澜呢?”宁礼坤继续问道。
宁悟昭心下嘀咕,宁毓澜是他亲儿子,当然舍不得了。不过,宁悟昭明白归明白,宁悟晖与他终究隔着一层肚皮。这层隔阂,在花团锦簇时察觉不到,离得远些也还好。处在一间屋檐下,彼此之间意见相左,互相看不惯时,就尤其突出。
骨血至亲,宁礼坤哪真舍得让宁悟晖背上不孝的大罪。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宁悟晖被罢官甚至流放,宁毓闵他们讨不到好,还会连累到整个宁氏。
对宁悟晖再多的愤怒与失望,宁礼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下去。宁悟晖聪明,看准他的不忍,有恃无恐。
“老宁。”宁礼坤没再与宁悟昭多说,喊来宁大翁。
“你去衙门叫老三回来。收拾一下,我们启程回江州府。”
宁大翁应下出去了,宁悟昭听到能回江州府,既高兴又担忧,“阿爹,你的身子不好,哪能辛苦赶路啊。”
“我死不了。”宁礼坤疲惫不堪,只说了一句,就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。
宁悟昭见宁礼坤不搭理他,只能起身,轻手轻脚退了出去。
宁悟昭虽比宁悟晖要正值,他无心仕途,江州府发生的那些大事,告诉他也浪费唇舌,只会义愤填斥责几句。
想到宁毓承的来信,宁礼坤睁开眼,再次掏出信,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起来。
信不算长,宁毓承平铺直叙,描述了最近江州府发生之事。从粮食的涨价,到降价,到方通判暴毙。
盯着方通判暴毙那几个字,宁礼坤的目光,便再没挪开过。过了一会,宁礼坤拖着沉重的双腿,起身走到书房,磨墨铺纸,写了封信,用蜡封号,放在了衣兜中,再回到暖阁。
宁悟晖从府衙回来,走进暖阁,便看到宁礼坤定定看着信,似乎如老僧入定般出神。
不知为何,宁悟晖心下不安起来,上前俯身施礼,喊了阿爹,“宁小七写了什么信来,阿爹看得这般出神?”
宁礼坤缓缓抬眼看向宁悟晖,他没有说话,将信朝案几上一扔。
宁悟晖脸色变了变,暗自懊恼不已。他身为一府知府,全府上下要他看着,宁礼坤不但处处干涉,还经常把他叫到面前教训。
念着宁礼坤马上要回江州府,宁悟晖压下了心中的不悦,弯腰捡起信,坐在锦凳上看了起来。
看到最后,宁悟晖难以置信,瞪大眼失声道:“什么?竟然如此大胆,这是要造反了!”
宁礼坤一声不吭,只冷冷看着宁悟晖。这封信,是外人眼中的江州府局势。宁毓承另外还有封信给宁礼坤,怕信不稳妥,含蓄提了方通判真正的死因。
对方通判其人,宁礼坤自是了解。他是遭到了报应,在宁礼坤看来,这份报应,远远不够他造下的孽。
而宁悟晖呢?
他比方通判要收敛些,可是,这次雪灾造成的百姓伤亡,若真有因果报应,他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。
“这姓贺的,听说他还算聪明,怎地也这般胡来!”宁悟晖皱眉,翻动着信,很是不解。
在宁悟晖看来,当然是要尽力瞒着,如此骇然听闻的大事,传出去的话,朝廷毓官府的脸面都荡然无存。
贺道年大张旗鼓审问地皮无赖,欲将借此扬名立万,宁悟晖暗自呵呵,心道贺道年若非是言过其实的草包,便是想要捞功劳的急迫,烧坏了心眼。
宁礼坤胸口又开始闷得慌,冷声道:“姓方的死了。”
宁悟晖看向宁礼坤,道:“阿爹,信上写了,姓方的已死。”
“姓方的只有一条命,人人皆只有一条命,老三,你也只有一一条命。”
宁礼坤深深喘了口气,看着神色怔怔的宁悟晖,愈发难受起来:“老三,我要回江州府去了。以后,我不会再管你,也不会再见你。我们父子一场,我是狠不下心将你逐出族,更狠不下心去告御状,我心疼二郎他们兄妹,你身为他们的亲生父亲,你也该替他们想一想,积一些德。”
看到宁礼坤难过,宁悟晖也不好受,道:“阿爹竟然这般看待我,让我颜面何在。阿爹官做得比我大,我万万不敢在阿爹面前班门弄斧。只是阿爹,你为何处处为难我。”
说到伤心处,宁悟晖流下泪来:“我想要做一个好官,做一个清官!阿爹比谁都清楚,做好官,做清官,比贪官污吏更难!我也曾刚正不阿,直言上谏,痛陈大齐上下的利弊。最终,我被排挤,差点丢了官。”
当年宁悟晖考中春闱之后,外派到了兖州府的云苍县做县令。兖州府比尚不足,比下有余,他身为宁氏人,上面知府通判等上峰,待他都客客气气,不会为难他。
上任后不久,便到了收夏税的时候。宁悟晖以前一心只读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