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珩半天没听到她的回答,重复了一遍:“如何?”
陈末娉把头垂得更低,咬唇摇头:“侯爷,我怕是不能去了。”
她尽管没参加过宫宴,但她爹是吏部尚书,对此也多有了解:“往年的宫宴都是腊月二十八,细细算来,还有近二十日的功夫。”
二十日,实在太远。
她先前一直没有明确地同魏珩说过离开的日子,可是如今,似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。
她偷偷瞄了一眼神色瞬间冷肃下来的男人,声音渐低:“到那时候,我应该不在定远侯府了。”
她打算去呈交和离书的时间本来是在祭祖后几日,可因为魏珩受伤所以耽搁了一阵,现在大事已了,无论如何都拖不到腊月底。
屋中安静了下来,睡房中一时只余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。
过了不知道多久,魏珩终于开口:“所以,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?”
陈末娉低头玩自己的手指,呐呐道:“在那个本来我打算的就是在咱们洞房后再离开。”
洞房完了,该得到的也得到了,该感受的也感受了,便到了真正该走的时候。
她的目的就在这,不是吗?
听到这话,男人的唇抿得更紧,因为用力,唇瓣已经青白一片。
又过了很久,他才道:“岳父岳母知晓吗?”
陈末娉摇摇头,顿了顿,又点点头:“没关系,我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回去,我爹我娘都会等我的。”
她现在没有遗憾,心慕多年的人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得手,回家后,肯定会比刚拿到和离书后匆匆回去更能接受新的日子。
魏珩没再说话,只是望着墙壁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个小黑点,半晌后终于说:“宫宴事大,就当陪我最后一次。”
什么叫就当陪他?这这是他嘴里应该会说出来的话吗?
陈末娉浑身一震,不敢置信地抬眼,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来,仿佛带着遗憾、难过、伤痛、不舍。
这不是他,不该是他。
她对上了那双无数次将她溺水入深海的眼眸中,那双眼漆黑深沉,却仍旧像蒙了一层纱,无人能看懂其中的情绪。
他好像永远是这样,明明话语应该是恳求,可神色还是如常,明明情绪应该是起伏,可眼神却还是如最深最暗的海,根本看不清下方是否有澎湃的洋流。
她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挽留,也看不透他到底有没有不舍。
婚前那层纱一直留到了婚后,甚至留到了和离时,她和他还是永远隔着一层。
陈末娉压下嘴角那丝自嘲的笑容,再次拒绝:“侯爷,这次真的不行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避开男人视线,坚定道:“您要记得,咱们已经和离了,陪您出席宫宴,那算什么?”
那是欺君之罪。
女子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,但是她想以魏珩的聪明,定然能明白。
男人果然没有再劝她。
他沉默下来,坐到床沿边,一只手搭在床沿上。
陈末娉的指尖不知何时从锦被中探了出来,也几乎要触碰到床沿。
魏珩垂眸望着那几根细白柔软的指尖。
明明靠得这么近,可是这寸余的距离,却如此难以跨越。
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,不间断地敲打着窗棂,“啪嗒啪嗒”,卷起片片干枯的落叶。
二人不知何时,都把目光移到了窗户上,看着窗边两片落叶,被寒风卷裹在一起,吹散、又裹拢,吹散、又裹拢,如此两三次之后,枯叶终于碎了不少,彼此的残枝烂叶交织在一起,顺着墙边缓缓下沉,再也瞧不见了。
魏珩终于起身,道:“我去让他们撤碗碟,你先休息。”
说完,便迈步走了出去。
陈末娉点点头,窝在床上安静地看着,等屋中所有人都离开后,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。
最后,她是被再次饿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