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华恩垂眸走到沙发边,坐下来将那杯凉水喝了,看着协议书上留下的眼泪。
他静默片刻,伸手轻轻抹了抹,试图把那滴眼泪抹平,消失,让它从未出现。
而苏婧在一瞬间,什么都没有了。
她和廖华恩前半生的纠缠,多少次以死相抵的崩溃,看起来焊接的多么牢固的关系,只用一秒钟,统统烟消云散。
她想,自己真是一个极为可悲的女人。
那些以爱为名的掌控,每进一步的距离,都是在慢性谋杀她。
她当然会被净身出户,她身上的,吃的,穿的,喝的,用的,哪一件是她靠自己努力得来的,连工作都是廖华恩给她买的。
多可笑,她那么那么不信任他,不相信他,却无形中相信他所谓的,死都不要分开的爱与决心,相信他眉眼间对自己的决绝是一辈子的时间。
可能他早就有这个心思,但一直没有提出来而已。
她已经老了,外表已不再年轻貌美,也无法带给人心动的刺激。一次出轨的愧疚或许可以让他克制自己一段时间,但他不会真当所谓的苦行僧,守着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过一生。当他认为他赎够了自己的罪,自然而然就跳脱了不忠的罪名。
他最爱的终归是他自己。她早该明白,却一直糊涂。
什么因为刘学,乍一听颇有道理,冷静下来细想,无非是一个理由与借口,真正的目的就是逼她离婚。他明知道自己多么在乎廖远停的感受,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。遑论刘学无辜又可怜,却要白白成为牺牲品。苏婧就是自刎都无法做出与心中善恶相悖的事。每一条都是堵死她的抉择。廖华恩那么擅于抓人把柄,威逼利诱,不可能不知道。这一招,他赢的轻松又漂亮,毕竟那多么冕堂皇的理由。
这下好了,他不愿当那个出面强人所难的坏人,廖远停又出事儿,他在这个节骨眼离婚,一下子省去很多麻烦,简直抛下了一个巨大的累赘。他再也不用为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做贡献与牺牲,家庭中的责任与道德也无法再将他捆绑。他恢复了自由身,可以找一个乖巧听话的、貌美如花的、身段妖娆的年轻姑娘,踏踏实实地跟着他,支持他,让他为他的野心、前途、权利更近一层,努努力在来年还能抱上一个老来得子,再重新培养一个在他掌控之内,符合他心意,让他身心舒畅的孩子。
苏婧坐在花坛边抹掉眼泪。夜已经深了。
她查了下账户余额。
如果是净身出户,廖华恩的卡便不能再用。而她仅剩的钱,完全支付不了这么高额的医疗费用。好在的是李单的赔偿款廖华恩已经提前支付,否则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压力。
苏婧在寒风中抱着自己,目之所及,全都是陌生与冰冷。
她不能回娘家,娘家人自年轻到在此之前没少受廖华恩恩惠,让她们知道了全是麻烦。
这件事她谁都不能说,更不能让廖远停知道。
虽然廖远停似乎与廖华恩不合,但苏婧不知道廖华恩在廖远停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,她不敢拿这个做赌注,她仅剩的,只有她的儿子了。
她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,久到腿发麻,街上没人,才反应过来。大腿一拍,她想坏了,小窦还在医院等着。
等她火急火燎地到了医院,窦静云已经回去了。坐在廖远停床边的是刘学。
刘学见她来了,非常轻地起身,打了个手势,意思是廖远停睡了。
他们蹑手蹑脚地出去,苏婧抱歉地笑笑,说自己有些事耽搁了,来晚了。刘学摇摇头,抿抿唇,问她发生什么了。
苏婧一顿,强颜欢笑,说没什么。
刘学说,但您的眼睛,看起来像是哭过。
苏婧下意识侧过身,“没有,风吹的。”
刘学坐在她身边沉默,过了会儿,说:“阿姨,您现在是廖远停唯一的依靠。如果出了什么事儿,您告诉我,我们共同想办法,不要自己扛。廖远停很爱您,他不希望您难过。”
苏婧看着洁白的病房门,眼里闪烁着泪光。
“没有……家了……”
她低头,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手上。
“远停没有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