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悬崖边的火把映入眼帘时,追影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旁边自家王爷的侧脸。魏九嶷的下颌线绷得极紧,喉结随着呼吸剧烈滚动,眼底翻涌的猩红几乎要将夜色点燃。他握缰绳的指节泛白,青筋顺着小臂蜿蜒至袖口,那柄从不离身的玄铁剑在马鞍侧轻轻震颤,发出嗡鸣。“王爷,前方就是峡谷入口。”追影的声音被夜风吹得破碎,却在触及魏九嶷目光的瞬间噤声那双眼睛里跳动的不是火光,而是近乎偏执的杀意,与三年前踏平苍狼国将军帐时如出一辙。马蹄踏碎枯叶的声响中,悬崖边的铁甲军突们单膝跪地恭迎自己的统领。魏九嶷翻身下马,却对他们行礼充耳不闻。秦砚已不在现场,唯有魏涉川守在崖边。他在看到魏九嶷的一瞬,眼中露出一丝迷茫,随后立刻起身说道:“九皇叔……”他的话戛然而止,在触及魏九嶷森冷的目光时骤然凝固。后者径自走向悬崖边缘,玄色衣袍被江风掀起。他冷眼看着山谷之中,峡谷下的充河在月光下翻涌,漩涡撕裂水面的声响不时响起。魏九嶷盯着深不见底的翻涌河水,喉间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心中闪过无数个猜测,最终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平静:“今日可搜遍了充河下游?”追影背脊发凉,单膝跪地:“回王爷,从峡谷到入海口皆已排查,除了……”“除了什么?”“除了漩涡区水流太急,弟兄们实在无法靠近……”魏九嶷忽然笑了,那抹猩红终于漫上眼角:“漩涡?多久出现一次?”追影愣了愣:“约莫一炷香一次,每次持续半盏茶工夫……”话音未落,魏九嶷突然扯下身上的玄铁甲胄。金属部件砸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巨响,惊得魏涉川急忙上前按住他肩膀。“九皇叔!这漩涡诡谲莫测,您若下去——”魏九嶷甩开魏涉川的手,甲胄上的纹路擦过的手背,划出细长血痕。“你说,她是不是算准了本王会跳下去捞她?”火把的光晕在魏九嶷身上明明灭灭,将他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。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癫狂,嘴角扯开的弧度妖异至极,玄色长袍随风飘摇,竟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。魏涉川僵在原地,看着魏九嶷徒手扯断披风系带,金线绣的麒麟纹在撕扯中崩裂。又随手解下身上的盔甲,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随性恣意。他望着那个在火光中摇晃的背影,手掌不知何时早已紧紧握成了拳。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甘。从前只听闻这个年龄相仿的九皇叔因病攻心一人来了封地养病,没想到他极为擅长带兵打仗,居然就这样将北境的铁甲军训练成了如城墙一般固若金汤。就这样守护了北境十载。只是传闻他性情愈发偏执暴戾,杀人如麻,视人命如草芥。他从未想过,这个踏平敌营都不曾眨眼的煞神,竟会为了一个胡人仵作失了心智。魏九嶷忽然猛地转身,玄色中衣被江风掀起:“魏涉川,”他开口时声音冷若寒冰:“你觉得,本王该怕什么?”魏涉川喉间发紧,看着他猩红的眼眸,没有吭声。魏九嶷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:“你认为,本王是怕这漩涡里藏着暗箭,还是怕水底游弋着恶鬼?”“又或者,你觉得本王该怕自己死在这河里?”“九皇叔!您疯了!”魏涉川咬着牙看着他,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“长辈”不敬。“对,本王是疯了。”他突然笑起来,笑声混着充河的浪涛声:“本王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疯了。”话音未落,漩涡的轰鸣骤然加剧。“传令下去,”魏九嶷头也不回地喊道,声音却清晰地穿透夜色:“若两时辰后本王未归,掘开上游堤坝,把这充河翻个底朝天!就算是具尸体,本王也要带她回家!”追影扑通跪地,心中格外苦涩,喉咙一紧:“王爷!……”漩涡在脚下轰然炸开,魏九嶷纵身跃入的刹那,玄色长袍猎猎如旗。魏涉川踉跄着扑到崖边,只看见水面炸开的巨大水花,以及那抹在黑暗中下沉的身影。风卷起魏九嶷遗落的披风,将它吹得老高,直至落在水面上,随着水流消失不见。魏九嶷落水造成的巨大水花溅起,良久之后,水面的涟漪层层扩散,终于归于平静。魏涉川望着漆黑的河面,眼神晦暗不明。追影忍住心中的悲痛,立刻向着在场的铁甲军们下令道:“所有人听令!”他抹去眼角水光,拔出佩剑指向充河上游:“你们十队人马守住堤坝,其余人随我沿河搜救!若有延误——”他声音骤然冷下:“军法处置!”……魏九嶷坠入河水的瞬间,刺骨的寒意如千万根冰针,顺着毛孔疯狂刺入骨髓。充河的水裹挟着泥沙灌入鼻腔,他在浑浊的水流中翻腾,衣袍被激流撕扯,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。,!耳畔是震耳欲聋的漩涡轰鸣,他却强撑着睁开刺痛的双眼,奋力划动双臂,主动朝着漩涡中心游去。水流的力量远超想象,魏九嶷只觉天旋地转,身体在漩涡中不断撞击着暗礁,肩膀、后背、腰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身上越是痛苦,他的情绪却越为高涨,他竭力在这混乱的水流中保持着清醒。每一次暗流的冲击,都让他几近昏厥,但谢珉的面容却始终在脑海中浮现,支撑着他坚持下去。忽然,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拽向河底深处。意识在缺氧中逐渐模糊,却仍凭借本能感知着周围的变化。终于,他察觉到水流方向的异样。他感觉自己正被引向一条深邃狭长的甬道。甬道内漆黑一片,同样伸手不见五指,唯有水流的冲击力不断推着他向前。气息即将耗尽的刹那,魏九嶷看到上方隐约闪烁着点点波光。他忍着肺部火辣辣的痛楚,奋力向上游去。破水而出的瞬间,多年危机中养成对危险的感知让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动。脑袋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的身体已经自行动作,一只手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身旁纤细的手腕。紧接着,一道寒光闪过,淬着毒的匕首在距离他太阳穴不到一指的距离悬停了下来。眼前,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。“王爷?”谢珉瞪大琥珀色的眼眸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迷茫。她的衣衫凌乱,发丝披散下来,手中的匕首因震惊而微微发颤。:()仵作生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