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中了此毒,会有何反应?”永宁帝的声音在殿内沉沉响起,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碗毒汤,殿中的炭火噼啪作响。
萧瑾聿凝视着银针上不同的颜色,“这本是慢性剧毒,寻常下毒需分次少量投入,银针都未必能验出。”
他慢慢将银针收起,“但今日银针变化的速度如此之快,应该是一整颗都用上了,是致死的量。”
殿内骤然一静。
他忽然想起上次永宁帝曾提过,已经暗中换掉了皇后所下的毒,那今日这……莫非是新得的?
皇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,唇角微勾,眼底却无半分笑意。“秦顺,”他淡淡唤道,“去取那个白色小瓷瓶来,朕吩咐过你收好的。”
秦顺躬身退下,不多时捧来一个素白瓷瓶,瓶身冰凉如玉,萧瑾聿接过,指尖挑开瓶塞轻轻一嗅,眸色骤然一沉,“是。”
“若一整颗服下。”他声音极轻,却字字如刃,“十日内,中毒者只会如染风寒,倦怠无力;不出半月,开始咳血,却查不出病因;三月内,昏迷不醒。”他顿了顿,抬眼直视永宁帝,“最多半年,必死无疑。”
永宁帝听完,指腹缓缓摩挲着龙椅扶手,“好好好!”
他目光深远,似在思索什么,半晌才淡淡道:“看来,有人连这半年……都等不及了。”
“召你来,是安排合适的太医给济世堂。”永宁帝望着唐贤说道。
萧瑾聿上前一步道:“济世堂需要教导稳婆接生之术,特别是应对难产之法。儿臣以为,当派精通妇科的太医前往。”
唐贤垂首应道:“臣明白了,太医院有三位太医精于此道,臣会择其最优者明日前往济世堂授课。”
永宁帝沉吟片刻,又道:“过几日来诊脉时,便按毒发之症配药。”这话说得极轻,却字字千钧。
唐贤眸光微动,立即领会其中深意,却不敢多问,只深深一揖,“臣定当全力配合。”
永宁帝微微颔首,目光投向殿外簌簌飘起的雪花,“这场戏,总要演得逼真些。”
众人各怀心思,而景阳宫却得了皇帝召了御医和六皇子的事。
“莫不是……发现了?”皇后的声音极轻,只能让王嬷嬷一人听见,“御医瞧不出来,这才召了六皇子去。”
“娘娘别多心。”王嬷嬷急忙宽慰,“若真发现了什么,陛下定不会在太子殿下刚走便召太医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况且那东西,根本验不出来。”
窗外忽起一阵寒风,卷着飘雪拍打在雕花窗棂上。皇后望着忽然轻笑一声,“也是。”
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凤步摇,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鸷。
王嬷嬷又上前半步,压低声音道:“娘娘,还有一事……昨日陛下下了道口谕,今年元日宫宴,一应交由贵妃和曹嬷嬷操办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几分,“陛下并未提及娘娘是否出席。”
殿内霎时静得可怕,皇后抚着翡翠镯子的手倏地收紧,指节泛出青白。
“好!好得很!”皇后忽然轻笑出声,那笑声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,“本宫这个皇后,倒成了摆设了。”
王嬷嬷心头一颤,忙劝道:“娘娘息怒,许是陛下还在生您的气……”
皇后打断她的话,凤眸微眯,“太子是犯了糊涂,可如今查无实证,连幽禁都解了,难不成还要本宫跪着去求他?他这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打本宫和刘家的脸呢。”
她缓缓起身,裙裾上的金线凤凰栩栩如生,“这天下,若无我刘氏一族当年鼎力相助,他萧家的龙椅,如何能坐得这般安稳!”
王嬷嬷吓得跪倒在地,额头紧贴织金地毯,“娘娘慎言呐!”
“怕什么?”皇后突然伸手推开雕花槛窗,寒风卷着雪粒子呼啸而入。
萧瑾聿拢了拢狐裘大氅,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,“唐院判,太医院可还有精通奇术、能担教学之任的人才?”
唐贤脚步微顿,沉吟道:“回殿下,太医院倒是有位姓白的太医,此人专精时疫杂症,尤擅诊治各类传染病,但是性格孤僻,只知潜心钻研。”
萧瑾聿闻言轻笑,“白太医……麻烦院判传个话,就说是给济世堂那些学徒讨个活路,我府上的药材随他拿。”
话音刚落,忽见转角处一抹宫装闪过,萧瑾聿眸光一凛,“看来,有人比我们更关心。”
混着风雪,皇宫显得格外沉闷,砖瓦渐渐裹上素白,萧瑾聿驻足回望,“今年的雪,来得比往年都早。”他轻声道,呼出的白气在狐裘领口凝结成霜。
“殿下快回吧,当心伤了身子。”唐贤说道。
“院判路上也小心。”萧瑾聿转身踏入风雪中,他的背影在雪幕中渐渐模糊。
唐贤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,这位殿下素来性子孤僻,今日在宣政殿说“必死无疑”时,吓得他魂都要飞了,从来没人敢这么和皇帝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