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村长猛地吸了口旱烟,剧烈咳嗽,补丁下的肋骨像风箱般起伏。
二婶慌忙放下针线,起身拍二叔背,麻绳针戳进指腹也顾不得。
凌秀秀适时递上一杯热茶,知晓有些事还是应该快刀斩乱麻。
她摸出冻柿子贴在老人额上:“您还记得七岁那年发高烧么?”
冰凉的柿皮沁着霜,“当时赤脚大夫都说没救了,是您背着我翻了三座山。。。。。。”
灶膛突然“噼啪”炸出火星。
二婶挑了挑眉,“你既然知晓你二叔对你好,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出嫁,换点彩礼。。。。。。”
凌达成“咚”地一声将被子按到灶台上,“说的是啥子!”
二婶子一愣,丢下鞋底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我们三个儿子,多了秀儿一个女孩子,我是当亲生孩子样的,这么多年,难道不应该收点回报嘛!你个老头子,这么些年竟然冲我吼。。。。。。我,这日子没法过了啊。。。。。。”
凌达成张了张嘴,甩了甩烟杆子,一言不发蹲在门边修农具,铁钳碰在锄头上叮当作响。
“铁蛋!”二婶武力突然叉腰嚷喊自家小儿子,“西屋梁柱要塌了,还不快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二婶!”凌秀秀截住话头,红头绳在腕间勒出印子。
“我托铁善哥修呢,您没瞧见他改的犁头多趁手,修屋顶更没得话说。铁蛋哥还小呢。”
她故意把“铁善哥”三字咬得清脆,惊得刚进门的周铁善手一抖,改锥戳进木凳三寸深。
二婶瞪了眼周铁善,往西屋走去。
周铁善憨憨摸了摸头,望了眼凌秀秀,见她点头,跨步跟上二婶。
凌达成浑浊的眼突然清明一瞬。
老村长摸出个油纸包,层层剥开是半块槽子糕。
“你爹临走前。。。。。。”皴裂的指腹摩挲着糕点碎屑,“说闺女宁可饿着肚皮也要攒钱买书,是叔对不住你啊。。。。。。”
外头忽然传来犬吠。
陈文兵斯斯文文的嗓音隔着窗纸飘进来:“凌叔,公社新到的《农技手册》。。。。。。”
话音未落,凌秀秀猛力拉动风箱,灶膛灰扑簌簌迷了来人的金丝眼镜。
凌秀秀“噗嗤”笑出声,明亮的眼眸里盛着两簇跳动的火苗。
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,这男人也是这样蹲在灶边,用改装过的铁皮罐给她煨鸡汤。
但一切,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。
“秀秀!”凌达成突然抓住她手腕,铜烟锅烫得炕席焦黑,在她耳边悄悄说:“三月初八是好日子,陈同志他娘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二叔尝尝新腌的芥菜丝。”凌秀秀抽手掀开陶瓮,呛辣味冲得老人连咳带笑。
“您不是说春汛前要省粮么?嫁闺女可得摆三桌呢!”
二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,手里的麻绳针“咔”地折断。
周铁善的背影突然挺得笔直,铁钳在锄头刃上磨出火星子。
凌秀秀看了眼两人,继续说。
“再说,我还想在家陪你些年,我们先渡过这个灾年再说吧。”
凌达成点点头,和陈文兵聊了些其他的,将人送走。
檐角冰棱又断一根,砸在陈文兵擦眼镜的绢帕上,溅起细小水花。
人都离去了,凌达成吐着烟圈突然开口,“其实铁善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二叔!”凌秀秀霍然起身,红头绳扫落案头《菌类培植手册》,“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哦。”
凌秀秀说着跑回房间,老远还听到二叔善意调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