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语清晰有力地穿透雨幕,不卑不亢。
嘴上说着一万两白银,她眼中却清光濯濯,不见半分对银钱的饥渴。
这女子不一样,她不会低着头等人挑选,周氏对她有些欣赏。
明瑢也许会喜欢这样的女子,任谁都很难不喜欢。
“只要你给洛家绵延香火,我就给你一万两。”
她也不怕她反悔:“好,事成,你给我一万两。”
一万两银子,不成事不用给,周氏觉得可以试试,实在不行再换别人就是了。
沈幼漓也没有让周氏失望,三年里,真的接连生下两个孩子,都出落得和洛明瑢幼时一个模样。
周氏也算了去心头大事,打算安心颐养天年。
洛明瑢却为多出的妻儿辗转反侧多年。
起初,他只当周氏不过又换了一个人,和先前那些女子并无两样,等发现她不一样时,已经晚了。
时至如今,洛明瑢从未敢去细思,到底将沈娘子置在何地。
他从抗拒躲避不能,到甘愿被沈娘子推着走。
两个孩子,从不是沈娘子一个人威逼利诱就能办到的结果,犯戒之后,洛明瑢请杖刑,一日日捶打在身上,只为自己心中好受。
刑罚其实不能让他清醒,直至他知道沈娘子与大夫人的约定。
一万两白银啊……
是该如此,本就该如此,不然照她真正的性子,怎么可能对他坚持不懈,不依不饶。
沈娘子不是耽于情爱的性子。
在她问他可不可以还俗时,洛明瑢笑过,她为何多问这一句,便是还俗,来日她拿了银子就一走了之,不显他蠢吗?
挑破那一万两的事,像是终于把一个摇摇欲坠的碟子推落,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。
那些劝诫她的话里到底存了几分怒气,洛明瑢不敢去细究,把人气得夜里跑下山去,他也只能一路跟着。
洛明瑢难得生出几分悔意,知道就好,何必去挑破,让沈娘子难以自处。
后来才知她怀上了釉儿。
在丕儿出世时,方丈圆寂,一把大火将感云寺一切痕迹烧尽,洛明瑢当时想,这该顺应方丈给他的劝告,既然俗世仍有牵挂,不如顺应本心。
将此事说与沈娘子听后,她似乎是有些高兴的。
可世事尽不如人意,雍都从未放弃过找他的下落。
瑜南又出现了追查他下落的人。
洛明瑢自认若与妻儿生活在一起,早晚会拖累他们。
他放弃还俗的念头,转身拜入禅月寺,彻底成了一个出家人,甚至刻意断绝与他们的联系,不捎任何文书,往来如同香客拜见。
同沈娘子说的话到底是食言了。
回不了洛家,无法为她分担养育之责,洛明瑢心中有愧。
生不得生,死不得死,回望平生未有一日顺遂。
洛明瑢未知世间竟有这么多不如意,能全落在一个人身上。
他更找不到一个能恨之人,只能日日诵经礼佛,寻得超脱。
听周氏提起盘桓在心中多年的旧事,洛明瑢倒是不负修行,已能淡然处之。
“十六年前,非人力能阻止,若先皇不杀贵妃,禁军哗变,雍朝百年基业倾塌,只会殃及万民。”
“你看得明白就好。”周氏欣慰,“如今这局面,你更该娶了瑞昭县主,入赘郑王府。”
“为何?”
“你自己难道不清楚,雍都的人已经快到瑜南了,你为什么不说!洛明瑢,你没法一辈子藏下去,现在该庆幸沈氏他们的身份还能藏住,你不想死,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!”
洛明瑢突然回瑜南,周氏便觉得不对劲儿,今日一早才知道雍都又来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