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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独的疗愈上(第2页)

仅是闻到气味,砂金就饥饿起来,不好的回忆也随之涌现,伴随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反胃。

刚进公司那会儿,砂金曾急于与不堪的自己划清界限,他将工资全用于打扮自己,模仿他厌恶的奴隶主和上司翡翠。手上戴满戒指,穿着奢饰品,打扮得像只孔雀。即便如此,他们由内向外的优雅与从容是他模仿不来的,就算他完成了礼仪课,就算随着金钱累积,虚张声势的塑料假戒指换成真正的黄金与宝石,就算旁人称赞他富裕又风度翩翩,他仍感到周围人的恭维与笑脸下藏着蔑视,与那些直接的嘲讽并无不同。他表现得很好,没丁点不寻常,笑着、轻松地回应。与财富无关,自卑让他一直活在过去的阴霾下,只能用张扬的行事风格拼命掩饰。

某天早上,送来的早饭也是烤吐司,砂金那段时间神经质般地拒绝平民的食物,也许是至今积攒的压力,也许是右手大拇指上最后一枚未被替换的戒指,昨天的商谈中,对方想拉近关系,盯着他的手,恭维地提道大拇指上的戒指与其余戒指成色不同,被他笑呵呵地岔开话题,又也许是这平民的食物在嘲笑他抹不掉的低贱。他把桌子掀了,无助地坐在地上,抱膝缩成一团。

发泄过情绪后,他走去镜子,调整表情,留下满地狼藉,出门上班。在外他是自信的砂金总监,谁都不知道这扇门后,藏着怎样脆弱的景象。他用了不少时间才勉强与自己和解。不懈的努力后,他终于做到了,从客户公司出来,望着面前的车流,砂金回想刚才的场景,自己已能自如地掌控整场谈判,不再受过去所困。

一切会变好的,他迈出第一步,接下来是平坦的人生。加班很累,但童年那般的不幸不会再降临。如果运气够好,他会遇到某个人,不再孤身一人,变得幸福吧。那时砂金真这样想,对未来寄予希望,可惜,一厢情愿。有段时间,比起那些人,他更痛恨曾有天真想法的自己。

砂金拿起吐司,兜兜转转,最后又回到起点。有点犹豫,真吃下去会吐出来,但又不敢放下,他不敢抗命,再加上这是她亲手做的,还是挺想吃。

他不断告诉自己,砂金,你做得到,像什么都没发生,平常地吃下去,不要一开始就让人生厌。但越这样想,胃越在紧张中抽搐,只能逼迫自己咽下,尝不出味道,只有呕吐感。

他努力压住吐出来的欲望,但失败了,制止只有反效果,绷到极致的精神让胃更加不适,呕吐得更厉害,精神也变得混乱,眼前闪过很多画面,仿佛自己又回到充满绝望的每一天,全身颤抖着道歉。他很自责,觉得不糟蹋她的心意,也不敢看她,失望?愤怒?惩罚?一瞬间他觉得还是死了比较好,如此糟糕的自己,死了对谁都好,他希望她能克制不住愤怒,现在立即将他处死。作为奴隶,他的行为也完全够主人直接把他弄死。

星离开了,在无人的空间,砂金喘着平复心情,跪着休息会儿,慢慢起身,将这里清理干净。身体还在发抖,似乎一触即溃。接下来真的要被调教,她估计对自己很失望,她要怎么做?不知道,只能依靠肌肉记忆,每次遇到死局,他会假装冷静,如同一层保护色,用虚假的微笑和自如的语气,把恐惧藏于心底,让人产生事没如此糟糕的错觉,蒙混过关。

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,它不停发抖,使不上力。好可怕,能去死就好了。

星出了趟门,回来时手中没有调教道具,只多出一个购物袋,兴冲冲地拿出廉价寿司,给他分了一半。砂金却没幸庆,只想将自己赶进末路,也许在用这种方式求死呢:

“那张光盘,你看了吗?”

她愣住,答案很明显,卡芙卡到来时,他就该知道,却可笑地抱着渺茫的愿望。如果能看到眼中的光,现在它该完全消散了,他继续,用话语戳刺心脏,一字一句让自己震颤,语气却比想象中高兴:

“看这反应,你一定是看过了。希望你能觉得有趣,并看得开心,我的朋友。”

去死吧,就这么去死,从满是恶意与不幸的世界解脱。

“我对你的遭遇感到抱歉,我不觉得有趣,也没有细看。那张光盘很快被卡芙掰断了。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救你。”

这句话如冰水般浇灭自杀的火焰,他不知如何回复。星没聊下去的意图,端着食物离开。砂金看过去,是另一半寿司,它们属于自己,装在初始的盒子中。

安静些,不要打扰她,她也这么希望。星最初关心了一下,然后不管了,冰箱里有饭,饿了自己拿。砂金没吃多少,虽然很饿,却没食欲,抱着不要给她添麻烦的想法,一到饭点就强迫自己吃一点。某天,顶格有缺了一小块的鸡腿。大概她咬了一口发现不合口味,又放回去。鬼使神差地,他拿过来,咬上牙印的位置。砂金不知为何要这样做,隐约想起:自己以前好像喜欢她来着。

也许过去的憧憬并未随沉寂的灵魂而偃息,它仍藏匿于心底,在恰当的时机重新灼烧,它很危险,砂金有种预感,他将被燃烧殆尽。没得选,又为何要选,他将自己投身于烈火中。

普通的肉味,既无特别的调味,也无饱满的汁水,冰冷发柴。奇特的是,砂金突然觉得很饿,许久未正常进食的身体在叫嚣,胃部发疼,饿得难以忍受,诧异之前是怎么做到断食的。他狼吞虎咽地吃光,仿佛纪录片中撕咬猎物的猛兽,就算只剩一副骨架,仍不满足,牙齿将骨头咬得咯咯作响。

至于星,她没发现,都不记得冰箱里有什么,每天沉浸在游戏中,颠倒的作息非常吓人,不亚于砂金过去的生活,她没法照顾人,不如说她是个该被照顾的人。与他不同,没人强迫她,她主动这样,两周没注意他,也没对他说一句话。砂金隐隐感到心安,不由得想,自己没有那么孤独,看,不远处的人,她与自己一样,因为某些原因,正以一个漫长又难以察觉的方式求死,如果是她的话,也许能够理解自己,他们同样自暴自弃。

他产生不一样的想法,很久以前,肯定也有过,但太过久远,再次冒出时几乎是崭新的思想:他不想死,他想活下去。

这时,他才后知后觉,自己从未想过再次相见,就像那时他从未期待过帮助,星还是来了,大晚上把他带回家,他从未想过某天被救下,自己将过着灾难般的人生到死,但她又出现,远比上一次更慷慨,将他拉出深渊,看着他,向他保证,苦难已经过去。一切如梦幻般不真实,也许这本身就是一场梦,砂金不敢乱动,希望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,生怕随意的动作让自己从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仍处于那个地狱,一切只是他昏迷时的幻想。

但这是他为数不多正常思考的时刻,像一个悲观的人偶尔告诉自己:你要乐观。轻飘飘的想法影响不了现实。大多数时候,砂金一个人躲在角落,尽可能缩起来,仿佛世界上没有安全的地方。脑海回放着痛苦的事,逃避般地想赶紧去死,规划着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实行,有时他下定决心,真准备行动,等晚上、夜深人静时自我了断,但吓到她怎么办,要不死在外面。。。过一会儿又觉得这种想法难以理解,荒谬得可笑,连带着身体无法克制地做出一系列异常的反应或行为,颤抖个不停,脑中却想不出什么让自己如此恐惧。

他不想这样,每个人都想成为一个积极的人,废物才坐着不动发抖,他不想躲她,但星的手伸来,砂金立即陷入恐慌,仿佛她真要施展暴力。好在她从未给他压力,对不同寻常的行为没表示不满或让他停下,也没露出担忧的表情,更不会安慰,看都不看,似乎是很正常的事,也许她真的理解自己。

偶尔,她也上前阻止,砂金知道,再继续下去就要死了,在无法停止的自杀路上,有人发现、拉他一把,是件幸运的事。只有被阻止的那一刻,他才发现,其实心底里是不想死的。

他在渴求与抵触间游离,从药箱摸出一瓶不知效果的药,又新生期待,治疗绝望的灵药便是死亡。有点像赌博,开牌前不会知道结果,机械地吞下药片,层层加码。咽下、想象副作用的瞬间,精神竟产生被治愈的错觉。想要自杀吗?他不知道,他只想让心情舒缓。砂金吃下一片又一片,将这个治愈过程拉得无限长。

他吞药时,回想起之前的自杀计划,严谨的安排没让他成功,一个微小的渴望却做到了。星轻而易举踹碎肥皂泡般的幻想,暴力勾起回忆,他连锁反应地陷入恐惧,瞬间失去去死的勇气,不断发抖。

她压着他,手腕钳得很紧,身体也被牢牢按住,他不喜欢这样,就像他们一样,这种动作天然激发出创伤。如果是她的话,砂金努力克制,这是他的义务。破窗效应,被上了这么多次,不差这一次。他真以为要被强奸,好在是从一个吻开始。他吃惊于她的主动,柔软的嘴唇蹭过,以前遗憾错过一个吻,竟有实现的一天,是现在吗。。。他有点期待,等她亲上来,脸微微发热,身体依照习惯开始亢奋。然而嘴唇蹭了一下就离开,远离时,他产生一种冲动,自己该上前,这个距离能亲到她。犹豫间,星已起身,动作很快。机会稍纵即逝,他又错过了。

她收拾完药箱后离开,留他一人躺在沙发上,心怦怦跳。

心情渐渐平复,他突然很困,昏昏沉沉闭上眼。其实砂金不喜欢睡觉,一闭眼,过去遭受的强奸、殴打,甚至童年的屠杀杂糅在一起,以一个诡异的场景浮现在眼前,接着是无止休的逃亡。他强迫自己睁眼,蜷缩在被子里。暴力的客人好像仍睡在身边,他起身去客厅,躲在黑暗中。

白天她坐在沙发,砂金挪去相同位置,仿佛那里有她的庇佑。犹豫一会儿,他捞过她的外套,紧紧抱着,把头埋在里面,不知外套是否有她的气味,也许有,也许没有,这个行为本身就让他舒服。有时想,别抱了,快放下,不觉得这样有点变态吗?她发现时,砂金吓得要死,尴尬地思考说辞,星和往常一样,不在意,与他一起坐到沙发上。

黑暗顿时无比清晰,其中弥漫着恐惧,她散发的安定氛围吸引着他。砂金靠过去,既追随又抵触,前方是深渊,还是渺茫的希望?他不知道,他只想靠上去。胳膊挪动时,他整个人僵住,害怕接下来被按着强奸,晚上不就是用来做这种事吗?暗暗后悔刚才的鲁莽。

害怕的事没发生,她温柔地搂住他,让他一直靠着。很温暖,紧绷的精神渐渐松懈,他希望这一刻能固定,直到永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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