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辰,定安元年。
沁芳宫,乃安邑长公主寝宫,宫中自建有园子,所栽花草,四季飘香,顾名沁芳。
蔡泱将书放下来,手中握着的花枝折了下去,她兀自趴在桌案上,零落的花瓣铺在裙摆上,风过,美人垂眸,几缕青丝伴着花一同扬起。
有三三两两宫女走过去,不时瞥眼看她,小声议论:“长公主真要去那风沙之域和亲?”
同行之人叹了一口气:“好似是要嫁给那柔伊的新王……只是听闻他出身卑贱,是个整日打打杀杀的糙汉子,与长公主而言,实在是不堪为良配。”
“只可怜了长公主殿下,这般青春貌美的年级,却要委身于那种男人。”
零碎的话语随着风飘过蔡泱的耳畔。
她驻足宫墙下,满园的繁花正盛,风骤起,落花洋洋洒洒铺满了蜿蜒石经。
*
不久前,柔伊进犯东辰边城,却只占了城池,未曾烧杀劫掠。
东辰节节败退,束手无策之际,柔伊忽的停在一处按兵不动,不知是何用意。
可东辰连年征战,先皇便是战死在沙场上,新帝临危受命,却又碰上了西北柔伊进犯。
简直是趁人之危!
朝中谏官摩挲着朝笏,不由得心急如焚,站在大殿上扬声:“陛下,柔伊凶悍,如今我朝兵力实难与之正面抗衡。南疆收复之战方息,为今之计,唯有和亲可解此燃眉之急。”
而众臣所说的可和亲之人,便是东辰的安邑长公主蔡泱。
百年前辰国分裂,定西王拥兵自重在西北一方创立柔伊政权,百年间两国国貌早已大不相同。
新王魏时崇登基,柔伊土地贫瘠,而东辰边辖地所拥物资丰厚,发兵东辰,也是魏时崇为柔伊的前景筹谋。
年轻帝王紧闭双眸,扶额,眉间已然蹙成了一道沟壑:“朕说过,可御驾亲征。”
谏官沉声:“先皇因战事西去,陛下万不可步了后尘!”
蔡壑拍案而起:“朕之天下,难道要一次次靠牺牲女子来保全?朕绝不容许!”
话罢,长袖一挥,转身离去,留下一众臣子面面相觑。
谏官眉头紧锁,暗自思忖。
陛下不允,眼下唯有劝长公主亲自和亲柔伊,方是良策。
只是长公主与李家世子青梅竹马,谏官蹙眉瞥向一旁早已佝偻着腰的李从晏,揣揣不安的与戚长清对视一眼——
戚长清眼底闪过一丝狠戾,沉声道:“长公主若是不嫁,他儿便要永在边关行军,这战场瞬息万变,是死是活谁又能说得准?”
“长公主一向是个性子软的,为保她那竹马,定是会同意和亲之策。”
末了,他自顾哼笑一声。
就这般一步一步将皇帝的左膀右臂送出去,这朝堂自是很快要为他戚家的囊中之物。
东辰国师谌梵昇看着谏官,低眸,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“方今国祚中衰,戎马在郊,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!国师如此不作为,实非忠良之辈!”有人凝着他的背影骂道。
他闻言敛神,却步履不停往外走。
这天下局势必将会循迹而行——
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。
谌梵昇出了宫门后未直接回府,到了蒲竹水巷,他下了马车后又上了藏在暗处的轿辇。
抬轿的前后四个小厮便往外走,谌梵昇将袖中的密信抽出来,看了一眼,吩咐去福鸰酒楼。
那楼上,魏时崇嘴里嚼着东西,背着双手面朝酒楼敞开着的窗。
男人左眼下有颗黑痣,狭长的眸半眯着,五官深邃硬朗,自不是东辰中人的样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