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老妪曾提起,昔年曾有马误食马钱子渣滓,发作之下,疯撞狂奔,几欲撞死。
马钱子药性凶猛,过量服用者,不论人兽,皆可陷入极度亢奋之态,轻则抽搐,重则神志失常、狂奔不止。
若将其研成粉末,暗中掺入马料之中,一旦发作,马惊乱奔,定会引发兵阵失序。
她不再犹豫,当即将药包研作细末,藏于蜡纸,塞入袖中。
第二日上午,她披了件外衫,假作闲步,朝后院马厩行去。
方转过廊角,一股潮湿霉气自厢房深处隐隐飘来。
厢内传出低语。
“昨儿那捆好草都湿透了,再不遮掩,只怕要吃罚板。”
“怕什么?我把湿草垫底,新草盖上头,谁来细查?”
“咱们不过是做个活命营生,主子哪顾得上这些破事。”
说罢,几人脚步响起,已自门中走出,往别处去了。
崔莞言立在暗处,目光沉沉。
马厩后院湿寒积久,草料早混入劣品,想来并非一日两日。
她静待四下无人,快步入内,从一堆干草中挑出一捆尚新的,将药藏匿其中,悄然撤去。
出得后院,行至偏院转角,又见几名小厮倚墙闲坐,低声言语,语句模糊,却隐隐带出周王二字。
她敛声匿影,潜入廊角阴影静听。
“你们是没瞧见,殿下那日动怒,连整张桌子都掀了。”
“将军都不敢劝,只站在旁边看。他就站在那儿,一动不动,目光直钉在那人身上,像要拧断脖子一般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
“我亲眼所见。他那人一跪,吓得脸都白了,眼珠子发红。殿下却还笑,声音轻得像哄孩子。”
“可那眼神,活像疯的。”
“他说:‘下次若再误事,毋须请罪,去后院寻口井跳下便罢。’说完还亲手将地上碎物一件件捡起,谁欲上前帮忙,皆被他挥手挡开。”
“北地能活着爬回来的人,心早就冻成了石头。”
说话的声音渐低,几人看了眼天色,慌忙起身往后院方向赶去。
崔莞言未动,站在廊下阴影中,面无表情。
她前世是直到王府被围,才知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她早知他冷,哪怕婚后数年,他也未曾对她多言半句。
她一度自欺,那是贵人惯有的寡言,或者是幼时质子生涯造就的寡情。可那时她从不曾想过,他会疯。
疯到敢兵临都城,在金銮殿前挥刀。
风忽起,将她从沉思中唤回。
她敛去神色,终是转身走出廊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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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渐深,崔莞言坐于榻上,凝着未关的窗扉,静候马厩动静。
正此时,院外忽有脚步响动。
“崔小姐,周王殿下请您移步后院一叙。”
褚元唐要见她?
前世他救她不过是顺手之举,一路寡言,冷面冷心。如今局势方起,他却主动召见?
不论他意为何,都不能露出半点破绽。
她起身整衣,对外道:“请殿下稍候,我换件衣裳便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