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生长环境只教会她一件事:
人心隔肚皮。
谁也猜不透华丽衣袍下藏着怎样腐朽的皮囊。
提着美酒登门拜访的所谓的父亲的朋友,可能和父亲存在权钱交易,又或者是想拜托父亲教训交响乐团里某个他们看不顺眼的家伙,再或者被针对的目标就是林父本身。
林见月看不懂杯酒交错里的虚与委蛇,只知道他们和父亲一样,虚伪得令人作呕。
被外界赞好脾气、会温声细语教学生、顶着世界顶尖钢琴家头衔的男人,会在她拒绝练琴时暴跳如雷,急了还会甩她耳光。
在外维持着模范丈夫形象、巡演归来会捧玫瑰进门的男人,却被因病提前回家的林见月撞见出轨。她推开门时,父亲的手甚至没来得及从女人的腿上挪开。
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林见月永远猜不透微笑面具的背后藏匿着怎样的心思。
人类这种生物,摇摆不定得可怕。上一秒可能递糖给你,下一秒就敢抽刀。
况且男人向来是最靠不住的生物。
缺乏长辈的引导,林见月对爱情的所有理解都来自古早偶像剧。爱该是美好、浪漫、忠诚不渝的,一生只爱一个人。
可现实里越来越多的恶性新闻,刻意捏造的也好,真实发生的也罢,都在撕扯着她的神经。就连父亲也在她眼前做着坏榜样。
再次刷到手机里的恶性新闻,林见月垂眸,只觉一阵恶心。她开始偏执地、扭曲地追求「爱情的可控性」。
她开始往纸片人身上倾注爱意,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精神乌托邦里。
纸片人是可控的,可被人为塑造的。她要他们对她忠诚,他们便只能对她忠诚。
但人不行。
真心瞬息万变。
当萩原研二从她的画笔里走出来,变成有血有肉、有自己想法的活人;当爱不再透明可见,藏在皮囊下的真心可以被随意装饰,失控带来的不安感便接踵而至,潮水般将林见月淹没。
她从不怀疑萩原研二的品性,但她质疑爱的时效性。
但比起如何处理萩原研二的爱意,林见月更恐惧另一件事——她讨厌不稳定因素,也讨厌计划外的剧变。
剧变里往往隐藏着风险和机遇,但她已经抓住了机遇——被日本最顶尖的美术大学录取,成为米山舞级别插画家的学生和助理。她的人生终于步入正轨,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世界融合。
轻飘飘四个字,却藏着不亚于东欧剧变的动荡,藏着足以碾碎一切的风险。
林见月直愣愣盯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萩原研二的脸,睫毛突然一颤,泪珠毫无预兆地砸下来。她张了张嘴,声音轻得像缕烟,带着被现实击穿的茫然。
“……骗人的吧。”
“…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