睫毛在她眼下投的阴影,让眼尾那点天然的上挑显得更清丽,像用淡墨勾的线。
他没移开视线,就那么静静看着,仿佛要从昭虞眼里找出点犹豫,或是藏不住的贪念,可那点探究里,又裹着丝别的什么,像被风吹动的水面下藏着的细石,不仔细看便瞧不见。
许是等着看她如何自处的兴味,又许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,盼着她别走错路的在意。
昭虞被他看的心头发紧,像有根细弦被轻轻拨了下,她慌忙错开目光,耳尖却莫名发烫,刚才那点动摇,竟被这道目光看得散了大半,心底逐渐清明。
这种走后门的事,怎么听都像陷阱,她怎么能做呢。
她想起以前老家小区门口有个超市,老板为了少交税就跟人勾结,结果被人捅到税务局,不仅补了税,还罚了一大笔,差点关门。
“张大人,谢谢你的好意。”
昭虞想明白了,突然挺着腰板,一脸严肃,那碎发被她仰头的动作带起来,露出光洁的额头,“但我觉得吧,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。”
张景明愣了下,视线往旁边看去,祁允谏挑了挑眉,心里那块莫名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了去,心脏慢慢恢复平静。
他今日邀昭虞来参加这个局,其一是真的为了感谢昭虞的帮忙,其二就是想看看昭虞到底是真有本事,还是只会耍小聪明走捷径。
祁允谏握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松开,他望着昭虞挺直的背,那截细白的脖颈连带着说话时扬起的下巴,都透着股不肯折腰的执拗。
刚才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早已敛去,眼底的探究像退潮的水,慢慢漫上些别的东西。
是松快,又不全是,倒像看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苗,突然在风里站稳了根,让人忍不住多瞧了两眼,他垂眸抿了口茶,舌尖漫上一丝清苦,喉间却莫名泛起了些回甘。
张景明回过神,哈哈笑起来,眼里多了几分欣赏。
“好一个天经地义。昭姑娘,这份心性倒是比不少钻营的男子强多了,日后若有什么困难之处,大可来找我。”
昭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回去,指尖蹭过发烫的脸颊,她偷偷抬眼,见祁允谏正低头看着桌面,长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,只露出唇角那道极浅的弧度,像是藏着点笑意。
“吃饭吧。”祁允谏突然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些,“再不吃就该凉了。”
说着,他拿起碗,盛了一勺莲子羹,递到昭虞面前。
碗递过来时,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昭虞的手背,像有片羽毛轻轻扫过。
昭虞嗖地一下收回手,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刚才被碰到过的地方。
桑枝在旁边看着,尽收眼底,好像琢磨出了什么事似的。
接下来的时间,昭虞没再插话,安安静静地吃饭,偶尔张景明问起醉仙楼的生意,她才规规矩矩地回答。
散席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祁允谏要送她们回府,昭虞却连忙摆手:“不用,不用,我们自己雇马车就行,不敢再劳烦你了。”
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心慌的人,说话时,声音都有些发颤,带着点不稳的气音。
祁允谏也不勉强,看着二人道别的身影,对一旁的侍从道:“跟着,将她们安全送回。”
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张景明摸着胡须笑:“这姑娘倒是有趣,你特意把她带来,不止是为了赋税的事吧?”
“探探底细罢了。”
祁允谏望着巷口的方向,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她手心的温度,软软的,带着点汗湿的潮气。
回去的马车上,桑枝左想想右想想,终于是忍不住道:“小姐,我有一个大发现。”
她将脑袋凑到离昭虞只剩半尺远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:“小姐,我瞅着那祁公子,莫不是对你有意思吧?”
昭虞正用帕子擦脸,闻言手一抖,帕子差点掉在地上,她瞪圆了眼睛,语气惊恐道:“你说什么胡话呢,怎么可能?”
桑枝没察觉自己说的是多让人惊恐的事,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:“当然有可能了,听闻那祁公子本来就喜欢一些长相不错的姑娘,小姐你长得也不差,那祁公子看上你太正常不过了。”
“呸呸呸。”昭虞连忙打断她,“我们俩就是合作关系,其余什么都没有,别瞎拉郎配。”
桑枝不服气,还想说什么,昭虞直接捂着耳朵不愿听:“打住,打住,再说我就罚你抄《女诫》。”
桑枝吐了吐舌头,总算闭了嘴。
车厢里安静下来,昭虞靠在车壁上,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象发呆。
她开始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,发现今天竟出奇的幸运,似乎就是从遇到卫瑾开始。
昭虞忽然坐直了身体,卫枕书是书中的女主,自然有主角光环,那今天发生的这些,是不是表明,自己与她多接触的话,也可以沾到一些光。
如果是这样,那她可得好好打点一下与卫枕书的关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