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翰林院值守处,传新科探花沈清砚来见。”
阳光穿透厚重的窗棂,在幽深的回廊投下斑驳光影,沉水香的清冽几乎被浓重的药味吞噬,每一步都踏在沉甸甸的凝滞里。
沈清砚身着簇新的青色官袍,步履沉稳地跟在引路内侍身后,袖中微蜷的手指,泄露着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月下盟约的余音尚在,圣意已临,快得令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,明珠公主果然荣宠不可言。
回廊曲折,宫人垂手侍立,静默如石。
转过一处嶙峋假山,刻意压低的议论声,还是乘着穿堂风,断断续续飘来:
“女儿家名节终究是最重要的,唉,可惜了金枝玉叶…”
“抛头露面的,明珠公主…”
语声渐杳,没入廊柱阴影。
沈清砚面色沉静如常,脚步未停。
“沈大人,请稍候。”引路内侍在一扇药气浓重的殿门前停下,躬身低语。
“有劳公公。”沈清砚微微颔首。
殿门无声启开一线,浓烈的药味混着沉水香汹涌而出。
内侍侧身示意。
寝殿内光线昏昧,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外界的明亮,龙榻之上,皇帝半倚着明黄锦垫,面色在昏暗中更显灰败,透着一股沉疴缠身的虚弱,那条伤腿隐在锦被之下,只余下令人心悸的隆起轮廓。
御医刚退至一旁,宫女小心翼翼地侍奉着汤药,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膏气息。
他撩袍,深深跪拜:“微臣翰林院修撰沈清砚,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。”
“平身。”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重伤后的气弱。
“赐座。”
“谢陛下隆恩。”沈清砚起身,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虚坐了半边,背脊挺直,眼观鼻,鼻观心,姿态恭谨到了极致。
皇帝的目光缓缓落在沈清砚身上,那目光因病痛略显浑浊,却锐利不减,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审视,殿内只余汤匙轻碰碗沿的细微声响。
良久,皇帝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:“沈卿才名,琼林宴上,朕亲见了。”
他略作停顿,似在积攒气力,“朕虽因围猎场受伤,但不可因朕废弛秋猎国事。”
皇帝的目光投向殿顶藻井,带着一种深远的掌控:“朕要你,多作些应景诗词,写秋色写少年意气,更要写出朝廷上下同心,四海升平的景象来,让这盛事余韵,响彻京畿,传于州府。让天下臣民皆知,朕虽小恙然国本安稳。”
沈清砚心头澄明。
这是要用锦绣文章,织就一张无形的安稳之网。
他离座,深深一揖:“陛下圣虑深远。微臣定当竭尽所能,以手中拙笔,颂扬国威。”
“嗯……”皇帝似乎想点头,牵动了伤势,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他挥退欲上前的福安,目光重新定在沈清砚身上。
“沈卿,”皇帝的声音低沉,“昨夜…明珠寻你说话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