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宫女再次将药碗端近时,她极其自然地接了过来。“父皇,药温正好,儿臣伺候您用药吧。”
她用白玉小勺轻轻搅动着碗里浓稠的药汁,氤氲的热气带着一股复杂的苦涩直冲鼻腔。
她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这味道不对。
除了惯常的苦辛,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涩?像是某种植物根茎腐败后的气息。
她面上不动声色,小心地将一勺药喂到皇帝嘴边。“父皇慢点,有点烫。”
看着皇帝顺从地喝下,她心里却翻江倒海。
这绝不是治疗骨伤温补元气的药,这气味,难道是巧合?药方配伍所致?还是……
皇帝喝完药,精神似乎更萎靡了些,宁令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,见他倦意浓重,便体贴地告退:“父皇好生歇息,儿臣改日再来看您。”
走出紫宸宫,殿门在身后合拢。
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,宁令仪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,她回头,深深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宫门,眼神复杂难辨。
殿内重归寂静,更漏声清晰可闻。
皇帝闭目靠在软枕上,宁令仪那句带着困惑的“怎么总不见大好?”,像根细针,轻轻刺破了他心底刻意压下的疑虑。
药……
那碗日日不断,由太子亲手奉上的药……
他睁开眼,眼底的浑浊被一种沉沉的审视取代,他看着锦被下那条不见起色的伤腿,太医们闪烁其词的禀报也重新清晰起来。
不会的。
他几乎立刻在心里否定。
太子,他寄予厚望的嫡子,他病榻前事事躬亲的模样历历在目。
心腹侍卫无声无息地跪在榻前,敏锐地捕捉到天子周身气息的微妙变化。
皇帝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伤腿上,声音低沉平稳,听不出波澜,:“去,把今日的药渣,还有前几日的,秘密收来。”
他略一停顿,目光转向阴影中的侍卫,眼神如鹰,声音压得更低:再宣陈太医从后角门,悄悄的进。别让任何人知道,尤其是东宫的人。”
“明白。”侍卫深深叩首,身影迅速融入殿角的阴影,无声无息。
殿内重归死寂。
皇帝的目光落在虚空,太子那张忧切的脸在他脑中反复闪过。
他脸上的神情最终归于一片沉静,唯有眼底深处,掠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痛楚。
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,他需要真相,一个能让他安心,或者彻底打破某些东西的真相。
他静静地等待着,空气凝滞,唯有更漏声声,敲打着这死寂的宫殿,也敲打着帝王深不可测的心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