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烧火的过路老头,给了他一支烟,顺手还用冒着烟的柴棍帮他点上了火,老桶把那根烟夹在手指中间,凑到嘴边,深深地吸了一口,“咝……哈!”
老桶成了烟桶。
烟桶加傻瓜蛋子。
话说,似乎在这颗蓝色星球连绵不断,面积达数百万,乃至数千万、数亿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,那些如星子般散落的村庄里,几乎每一个村子里,都有一两个像老桶这样的角色。
古今中外,概莫除外。
这些天残地缺的不幸儿,严重点的,生活不能自理,全靠家人照顾。
轻的,就像老桶,知道自己穿衣服吃饭,知道村子里哪里有红白喜事,知道问别人讨烟吃,知道开席的时候凑过来问主人家讨饭菜,而主人家,通常也会装出满满一碗饭菜来,递到每一根指甲缝都塞满陈年老泥的老桶手中:“吃吧,到那边去吃!”
墙角那边吃去!
老桶的本事,不止于此。
因为他的这副疯疯颠颠的尊容,有时候,那些带小孩子的家长们,还会把他搬出来,吓唬自己撒泼打滚不听话的小孩:“你还不快点从地上起来,老桶来了!”
那个刚才还缠着大人要东要西满地打滚的小孩子,赶紧从地上爬起来,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找老桶。
老桶二字,如同魔咒一样,已深入到村中小孩子们的心中。
别说小孩子,像唐若这样的女孩子,也挺怕他的。
有时候看老桶,他简直就是本村乃至邻村的一个灵魂人物,周围许多村子里的人,可能不知道别村的那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,但一说起老桶,个个点头:“老桶那个傻瓜蛋子,今天来了?”
“可不是嘛!他还问我要了一根烟,李师傅还挖了一大碗饭菜给他吃!”
“呵!这个老桶。”
哈!
这个老桶!
唐若见老桶不再纠缠自己,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,快步走到堂屋里。
堂屋,已被设成了灵堂。
门框是白色的挽联:严父早逝恩未报、慈母别世恨终天,门楣上方横批着四个黑色大字——鹤驾西归。
门口,站着两个十七八岁身上带孝的年轻小伙子,都是老唐家的人。
每当来了吊唁的亲朋好友时,他们就赶紧摸起一挂短封的满地红,点燃了往地上一扔,“噼里啪啦”一阵响。
烟雾瞬间缭绕升腾,更加给这个本就悲切的灵堂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景。
这时,那些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们就一个个口放悲声,按照辈分该下跪的下跪,该鞠躬的鞠躬:“我的个大娘啊……”
“我的奶奶呀……”
此时,立于一旁的负责执事的老头,也就是唐若的五舅公公,一个瘦瘦干干八字胡的黑脸老头,就会威严地喊道:“亲朋吊唁,家属谢礼……”
这时,唐若的伯父唐胜余带着老婆崔秀英,唐若的爸爸唐开余带着唐若妈林清秀,唐若的三叔唐利余带着老婆张彩红,唐若的姑姑唐余芳,这几个跪在棺木旁边的儿子儿媳、女儿们就一起磕头还礼,大放悲声:“我的妈啊……”
哭声响亮,眼干无泪。
哭干了。
唐若的那些个堂哥堂姐,堂弟堂妹,以及她的姐姐唐敏、弟弟唐欣这些小一辈的,此时,只有伯伯家的大堂哥唐应科和她姐唐敏陪着这些长辈们一起跪着。
唐若看到伯伯爸爸他们,每个人的膝下都有一个圆圆的厚布垫子。
没垫子哪成?
要是没垫子,就这样干巴巴在硬地上跪一天,可能还未等老太太的鹤驾走远,唐若的大伯唐胜余和她老爸唐开余就已追随而去了。
这时,又一个吊唁的亲戚走了过来,大放悲声:“我的姐姐啊……”
不是外人,正是奶奶的亲弟弟,唐若老爸的亲娘舅,她的亲舅公公伍佑礼。
弟弟哭姐姐,必然是情真意挚发自内心的。
手足情深,见舅如见娘的唐家四兄妹见了亲舅,一齐放声大哭!
唐若的泪水“涮”的一下子,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。
身临其境的感染力,让跟随伍佑礼而来的,其他伍家的那些隔辈的亲戚们,也一个个低下了头,有两个小伙子,还偷偷地转过身去,抺着眼泪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