莹绒放下手中的东西,顺着翎九的视线看向外面,瞧见了那闪烁银光如绸缎般披在昆仑山上的河流,她看了许久,才道:比起开心,更多的是不安。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,在华胥时,除了寝宫便是*练功堂,衣食住行皆有规矩,睁眼闭眼不过宫廷拱顶,鲜少能看见这番壮丽辽阔之景。
翎九看向莹绒:什么破规矩连风景都不让看难不成你还喜欢那样的日子?
与其说喜欢,不如说是习惯了。
莹绒对上翎九视线,虽是笑着,眼中却泛着苦意。
记得小时候,母亲给我做了个布偶玩具,我爱不释手,把它挂在法杖上带去了练功堂,三师父却说会影响我修炼,把那布偶夺去撕成了两半,我怎么哭都不肯还给我。
华胥国没有花草,母亲孤单之余引入山泉,在她寝宫种满了花,我其实很是喜欢,却害怕那花圃因为我的缘故落得和布偶一样的下场,所以从来不敢多看一眼,只能每次经过的时候稍微走慢些,同母亲说话时假装望着外面,远远看几眼便满足了。母亲被废后,那片花圃也被铲了,我得到消息偷跑过去,只看见还未来得及运走的枯枝败叶,当时连哭也哭不出来了。
这些事情听着便让人觉得心酸,翎九握紧了玉葫芦,傻刀也放下了筷子,很是可怜的看着莹绒。
这活得也太没意思了。
听见傻刀的话,莹绒笑了:华胥国的公主不需要生活的有意思,她生命的唯一意义,是传承华胥法杖守护子民,这也是我过去唯一的目标。
翎九试探:可那婆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,萦纡传承地位已定。你嫉妒她么?
当然嫉妒,她的天赋,她的轻而易举,她的举重若轻,我羡慕的要死。每次面对她,我都自卑极了,她对我好我觉得是可怜我,她对我发脾气我觉得是故意出气,我没办法把她当做妹妹,她更像是夺走我一切的敌人,我的亲人、师父,那些爱戴、期盼,都因为她的存在离我越来越远,我恨过她,不过那是以前了。
没想到莹绒如此坦诚,翎九倒是有些另眼相看。
毕竟么,三哥说过世人多伪善,很少有人愿意承认阴暗的心思,比如嫉妒,比如愤怒,比如憎恨。
莹绒垂眸转动手中茶杯。
很多次我想放弃,可二师父说要肩负自己的职责,她是唯一一位没有去教导莹绒的护法,我不想辜负她,便日夜勤加练习,不出意外,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。
我丢了法杖,也觉得松了口气,我终于不用再对任何人负责,可回宫路上我才发现,从我失败的那刻起,便被大家彻底舍弃了。知道什么是被舍弃么,并非冷落和无视,而是选择性的放弃、抛弃,你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和华胥无关,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。
可是从小到大,我接受的所有教导都是让我把命运与华胥前途相系,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,自己活着没了意义,或许死才是解脱。
莹绒声音发颤,翎九泼了茶杯的水,给莹绒倒了杯醴泉,可以稳定神思。
等对方情绪稳定,她才问:现在还这么想么?
我不知道。
莹绒低头,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了。
如昨夜翎九所说,无厓生舍命也要救她,姜祁不眠不休为她医治,知道了这一切,她有些舍不得死了。
可要如何活呢?为什么活呢?
她还是找不到答案。
沉默间,旁边传来一阵笑闹。
听说了么,那华胥的长公主现在还没找到,下落不明。
被妹妹打成那副德行,要我也没脸出来啊。
也是,听说那次比试莹绒公主打的比狗屎也好不了多少,要不是阵修只能华胥氏修炼,没准我去练一两百年,也能把公主打趴下。
夸大了,说不定几十年就行,听说这位公主特别愚笨,估计脑袋有问题呢。
翎九看向莹绒:都这样说你了,还忍?
莹绒抿嘴:说便说罢,没必要理会。
屏风后又传来笑声。
内容越发不堪,翎九深吸一口气:我可忍不了。
说罢,她起身一脚踢翻了隔断的屏风。
哪个嘴巴冒狗屎,臭死了!
说话那几人穿着昆仑墟的弟子制服,瞧见人看向自己,翎九道: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,披张皮就以为自己是根葱了,真可笑。
你哪个洞府的?
其中一人起身,指着她,一副算账的架势,翎九挑眉:我是揍你洞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