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的命,填不满最初的深渊——乌野利强占姬台的掠夺之罪,魏弦强娶卫矢的禁锢之恨。那些血与泪,那些被摧毁的尊严与自由,早已烙印在灵魂的底色里,不是后世几滴英雄血就能彻底洗刷的。
一种巨大的厌倦和虚无感笼罩着荔娅。
为什么……他们在轮回中……无论是何种模样,她都开心不起来。这漫长的轮回,这精心设计的惩罚与救赎剧本,到头来,只让她感到空洞。
好没意思。
这重复了千年的剧本,这看似宏大实则陷入死循环的惩罚与赎罪,究竟意义何在?父亲的痛苦是真的,母亲的苦难也是真的,可这一切,似乎并未触及她最初降下惩罚时,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恨火的核心。
或许她,并没有想象中的恨他们。
这个念头让荔娅自己都感到惊诧。如果不恨,那这千年轮回,这无尽的痛苦,又算什么?一场神明无聊的消遣?一场对父母灵魂的残酷折磨?可是父母的轮回是由他们自己的爱恨推动的……
而且,如果根本没有那样强大的恨意,为什么要让她成为神明?
郑司徒……
不,荔娅已经看过了长达千年的种种权力斗争。从犬戎部落的倾轧,到魏国的征服,到盛世下的夺嫡血案……
一定存在某种更高层的东西,被她一直恨到了现在。
恨“权力”吗?
好像有点接近了。她看到了权力如何在不同的时代、不同的人手中,绽放出同样丑陋而致命的花朵。乌野利为了权力领兵征伐;魏弦为了权力强娶卫矢;皇子们为了那把龙椅骨肉相残;甚至连深宫中的妃嫔,也在为那一点点恩宠和地位斗得你死我活。
权力,这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怪物。它能将英雄变成屠夫,将爱人变成仇雠,将亲情变成筹码,将盛世变成修罗场。它扭曲人性,制造无穷无尽的痛苦。权力,像一张无处不在的巨网,笼罩着所有生灵,扭曲着最本真的情感。爱在权力面前,或被玷污,或被牺牲,或被禁锢,或被压抑。
但依然无法解释很多事情。
荔娅的思绪一团乱麻。但她发觉自己的力量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如此充足。难道说……她已经成为上神级别的存在了?可以触碰到神界真正的谋划了?
但在那之前,一个遥远的,来自战国时期的词率先闯入了她的脑海。
权限。
这个词,她在战国时期就听到过,那时荔娅的资历还不够。
查看历史中的一切信息的权限。上神级别可开启。
包括整个轮回的开端,那个春秋时期的悲剧。
成为上神的荔娅学会怎么使用这种权限的时候,并没有马上去翻自己存在的那些年代。
她在看花。生长在历史里各个角落的花。无数个时代,无数片土地,无数种形态的花。
早春料峭寒风中颤巍巍绽放的野梅,盛夏骄阳下铺天盖地的莲海,深秋庭院里孤绝的霜菊,雪域高原上顶着凛风的格桑。
意念微动,一朵含苞的牡丹便在她“眼前”徐徐舒展,层层叠叠的花瓣在瞬间盛放到极致,又在下一息凋零如雨。她让沙漠中的仙人掌开出不属于它的、娇艳欲滴的玫瑰,让冰河世纪的苔原上怒放起热带才有的、巨大而妖异的食人花。
随心所欲地操控着这些历史影像中的生命荣枯,赋予她一种造物主般的、掌控一切的错觉。
这错觉像一层薄薄的糖衣,暂时包裹着她内心深处不敢触碰的恐惧。她沉溺于这种虚假的、安全的“掌控感”中,仿佛只要不回头,那千年前被撕碎的痛楚就不复存在。
然而,逃避终有尽头。一个声音在她灵魂深处低语,带着宿命般的催促:是时候了。去面对那个源头,所有恨意的起点。
终于终于,她敢触碰千年前,最最开始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