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上了然,又说道:“你上次求放你夫人回北境探亲团聚,朕一直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的,倒是没想到你最后开了,要是朕没想错……实则你并不想她回北境,朕可说对了?”
圣上的直白让他有些愕然,稍加思考后斟酌开口解释:“卑臣和夫人起了些误会,故而不想她负气离开。”
“复舟啊复舟,你真觉得你们只是些误会?”圣上摆了下头,而是叹了口气,“实话告诉你吧,你夫人可能再不回啦。”
“什么?”听了圣上的一番话,他顿觉得眼前天翻地覆,“她只说想岳丈岳母了想回去看看,怎么会不回?”
圣上实不忍他的臣下被蒙在鼓中,“在你开口求朕之前,你夫人找到庆宁郡主向皇后求了恩典,此去北境跟随学她父兄行军作战。”
圣上将这些时日里的一些事告知了魏令简,到底是他的贴心近臣,不忍他为此所困,总要提醒提醒他才好。
明明这殿里炉火不灭,可他的心底泛起冷意,那日沅音请求他说情之时只说想念父母了,其他话只字不提,现在想来原来是她一早就想好了以后,只是……
只是,那里以后再没有他。
“这个样子哪还有往日的意气风发,你不是还没在和离书上签下字,那就不是没有回寰的余地,她陶沅音还是你魏家妇,她不愿回,你还不能往?”
魏令简失神的双目渐渐找回光亮,是啊,那张纸还在他忘川阁书案下压着。
出宫前,已告了半日假,马车驶向王府侧门,魏令简一言不发径直进了栖林小筑,转身“啪”关上了门,就连紧跟着的双礼差点磕了鼻子,眨着眼睛呆愣在门前。
傍晚,双礼瞧瞧跟前盛气凌人的脸又向屋里的方向望了望,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扣响小筑正屋的门,几声响后在得到里面人的准许后才推门而入。
低头趴在圆桌上的魏令简抬起头背挺得僵直,许久不说话嗓音浑浊沙哑:“什么事?”
“东院的陆妈妈来了,在院外候着呢,请进来吗?”
魏令简眯了眯眼,微不可见长吁了口气,而后道:“请进来吧,我有话说。对了,你去找李叔备好砖块泥土还有铲子等工具,晚上我有用处。”
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找他是为何,他突然就不想想过去那样委屈求全了,更不想不断自我欺骗了,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,为着那份得不到的缥缈情感他把自己的生活搅得面目全非。
随便吧,强求无用。
陆妈妈进入屋内后规规矩矩躬身行礼:“公子安好,王妃让老奴过来请公子去宁寿堂用晚膳,”说话间,她扫到桌上早已冷却却不曾动过筷子的饭菜,变自作主张挑了话,“西院的人伺候公子不得力,想必是下人偷奸耍滑去了,王妃要是知道了要心疼坏了,王妃日日念叨公子何时去陪陪她呢。”
母亲真的心疼过他吗?
魏令简垂眸,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泛起一丝丝苦笑,再抬头已神色如常,面露浅浅笑意,和过去温和近人的模样无二差别。
“陆妈妈,小筑厨房已经备好饭食了,也合我胃口,晚膳我就不过去东院了,西院的人都是从小跟随我的,尽心也尽力,并非你口中说得不堪,你还有事吗?”
话语腔调听不出半点不对,仍旧是温和从容,但陆妈妈听得出来公子已经不满了,这样的转变肯定是意外的,公子鲜少用这般态度拒绝王妃,到底是入王府几十年的老人了,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里,面前的终归是王爷王妃的公子,王府公子的气势和凌厉始终在,再加上王府如今的情形,地位更是尊贵无比了,便恭恭敬敬道:“公子,恕老奴直言,自王府发生那事之后,王妃一直郁郁寡欢,精神头儿也愈发差了,一直找大夫看了也没有起色,嘴边总念着公子,想着公子能多去东院陪陪她。”
自那晚后没过两日,父亲气急之后带着赵姨娘出门远游,索性不听不理府里的乌糟事,走前找自己深谈过,自己没有阻止,甚至觉得能远离王府是很好的选择,只是自己没有这个机会远离。
“只怕不只是陪陪那么简单吧,陆妈妈有话不妨直说,不用藏着掖着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了,陆妈妈想不说也不行了,“今日天气好,王妃出门散心,碰巧听说了夫人离京,回府后震怒,让老奴来西院等公子散值后请公子过去,公子,寿安堂的晚膳早早备好了,王妃在等着呢。”
魏令简冷笑出声,恰恰好让陆妈妈听着,眼神也冷了几分,一个下人也敢催促管着自己了!
还有,沅音离京并没有广而告之,是悄然离开,怎么好端端的母亲碰巧出门又碰巧听见了呢,只怕出门后便直奔济养院了吧。但此刻,魏令简懒着戳破陆妈妈的谎言,眼皮都不愿向候着的人投去,而是向窗外渐暗的小院,那颗显目的柿子树上已经没剩下几片墨绿色叶子了,反而挂着满满的将红未红的柿果。
气氛安静到可怕,主子不说话,陆妈妈只得静静候着,是走是留要主子发话才是。
本就无意为难一介下人,魏令简见陆妈妈的表现后,打破安静:“陆妈妈,你是母亲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,劳你向母亲传几句话,西院的事是魏家二房的事,事无巨细以后就不劳母亲过问了,我会担起应担的责任,既然母亲身体有恙,请母亲专心休。阿沅离京一事是我答应的,更是圣上允许的,其他人无权过问,还有若是母亲再有事相告劳烦绕道走侧门进,陆妈妈,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吧?”
言语气势逼人,陆妈妈在惶恐和震惊中福身退出小筑,心中感叹,王公贵胄,岂真有不谙权势地位的?
回到宁寿堂的陆妈妈把在西院的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告知王妃袁氏,袁氏气得拂了满桌菜肴昏死过去,喂入人参汤后半晌醒转,依旧胸闷头疼,袁氏神情木然:“他到底是怨我不疼他,心只有这么大,复策的子嗣路算是走到头了……”
“可他凭什么怨我,虽然他的出生不是我所愿,到头来这王府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还不是落入了他手中,他装什么可怜,相比我的复策枉死无后,他有什么不满足的?哈哈哈……哈哈哈,上天无眼,叫我受这般的折磨……”
一时,宁寿堂的内屋,又是哭又是笑,哭哭笑笑,疯疯癫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