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仪听罢轻轻摇头:“监察御史素来以正风肃纪、清明朝政为任,下官力微,难当此重任。愿意鄙薄之躯,掌刑律、治狱讼,垂查百姓冤抑,弘扬朝廷法度。”
“这些是客套话,朕不想听。”祁瞻徇淡然道,“说说你的心里话。”
郁仪抬起头来:“梁王一案中,有十余位无辜百姓受到牵连,或死或伤,无辜获罪。下官想为千千万万的百姓做点什么。”
祁瞻徇身为人君,听到这样的话,难免大受触动。
就连赵子息,闻言也看了过来。
“既如此,朕便封你做刑部都官司主事吧。”祁瞻徇沉吟片刻,“督审狱讼,清理刑章,愿你能安抚黎庶,俾律法昭彰。”
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职。
郁仪从太后身边的八品侍读,到中书舍人、给事中,后来又暂时借调到了都察院,兜兜转转一大圈,做的大多是没有实权的工作。
一方面朝堂上没有女人为官的先例,二来许多人都对她怀有轻视之心。
如今能入刑部,已经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。
郁仪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。
赵子息在一旁说了句:“恭喜苏主事。”
“还有吗?”祁瞻询问,“今日不如一并都说了。"
郁仪有心想再为秦酌提上两句,却也甚至自己如今刀尖行走,担心若有一日获罪,秦酌也会受她牵连,所以一时间没有再提。
“心愿已矣,别无所求。”
祁瞻徇不知她心中所想,颔首:“好。”
他看向赵子息:“你替我送她出去。”
而今赵子息已入户部为侍郎,本不必再做这些如下人一般该做的事。可祁瞻徇依然将他当作奴婢一般呼来喝去,赵子息却并不生气。
他送郁仪出门,站在滴水檐下,郁仪对着他道谢:“有劳赵公子。”
赵子息道:“记得在我和陛下都还年幼的那几年,我与他便是如此相处的。一开始偶尔也有争执,但我父亲让我对他多谦让些,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。现下他还如过去那样待我,我心里并不觉得难过,反而有些开心,好像我与陛下又回到了很
多年前一样。”
他素来温和,而祁瞻徇的性子更急躁,最初赵子息也因此吃了不少亏。
可随着年纪渐渐大了,赵子息依然会怀念那时最单纯、最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。
他知道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太子哥哥了。
可赵子息依然刻意维持着过去的那种感觉,也像是在弥补年少时的遗憾。
赵子息读过韩昌黎的《祭十二郎文》,当中有一句叫他牢记至今。
“吾与汝俱少年,以为虽暂相别,终当久相与处。”
他心里想到的人便是祁瞻徇。
若他没有去灵州,他与祁瞻徇可会如今日这般吗?
赵子息不知道,也无法回头。
他转头看着郁仪,含笑道:“不必担心我,我年少时曾向陛下发愿,要为他做一辈子的忠臣。此志今生不改。”
郁仪见他心思透彻澄明,且怡然自洽,便不再多劝:“赵公子多保重。”
“保重。”
刑部尚书名叫严庆春,对郁仪还算是客气。刑部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人,或是打手,或是从各地擢升的知县,比起都察院的文人相轻,刑部的氛围至少没有那么紧绷。
郁仪入刑部三日,勉强混了个脸熟。
这天,郁仪正在整理昨日的口供,便听见门口有人陆陆续续在喊张大人的声音。
她循声看去,只见张濯恰从门外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