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郁仪不知该如何答。
“你不说话,就是答应了。”
张濯站起来,郁仪好像站在了他身体的影子下面。
他抬起左手,捋了捋她脸侧的头发,郁仪看着他,张濯深邃的眼眸里能倒映出她的影子。
他们离得这样近,近得好似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郁仪以为张濯会吻下来,但是他没有。
他只是在仔仔细细地看她,好像要把她的每一毫厘都记在心里。
“今日我们在户部衙门见面的事。”张濯似乎是在思索,“明日若有人问起,得先要想个说辞,总不好平白就见面。”
郁仪也觉得他说得在理:“到了年底,吏部总该要向户部差役出行的银子,今年户部欠了吏部起码四千两银子。除了车马费、总还有路引钱、伙食钱,都要一一向张大人禀明才是。”
张濯笑了:“原来苏给事是来讨债的。”
“我这算假公济私吧。”郁仪道,“这样怕是不大好。”
她说:“进了衙门要有在衙门里当差的意识,再不能有下回了。”
张濯自觉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:“也没耽搁什么。”
“今日我如此,明日他如此,若人人如此,当真是坏了规矩。”她说得认真,张濯叹了口气:“好了,下次非得有公务再去见你了。”
他喝了口茶:“我见到脱火赤了。远远地,隔着一箭远的地方。我身上这一箭就是拜他所赐。我拿着赵子息画的地图烧了他的辎重武器和粮草,只怕到明年秋天之前,他都没法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了。"
草原上的粮草本就稀缺,没了粮草,脱火赤便要处处掣肘。
更何况他是才从北元本部改立门户的,他的兄弟手足们哪个不是对他虎视眈眈,如今在固原关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,只怕一时间有无数人妄图将他生吞活剥。
“用这一箭,换来这么多东西,我觉得不亏。”张濯看着郁仪,如是道。
郁仪轻道:“他与梁王结交,为的是私欲,可见此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。”
前一世张濯曾与脱火赤有数面之缘,甚至一同坐下聊起过苏郁仪。纵然今生相见,二人拔刀相向,因为前世的关系在,张濯对他依然恨不起来。
“乱世之中本就如此,你不知道他脚下踩着的尸骸究竟是敌人,还是兄弟。”
这一战看似是张濯胜了,实则张濯胜得并不开心。
脱火赤是个骁勇之将,张濯此战之后,再也没有和他成为朋友的机会了。
在这个北元悍将心里,只会把张濯当作奸诈小人来看待。
前世二人于贺兰山下把酒言欢的记忆,终于只能成为回忆了。
很多事本就是如此,既有得,自然也会有失。
香片茶有些冷了,炭盆里的红萝炭还在安详地燃着。
“还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张濯问她。
郁仪不解:“嗯?”
“既没有要说的,方才的事是不是可以继续了?”
她这才想起他适才说的想要抱她的事。
一个不留心就聊到了国事上,国事自然比私事更扣人心弦了。
张濯知道郁仪听懂了,因为她半垂着的睫毛一个劲儿地颤。
有时觉得她坦荡又主动,有时候又觉得她容易羞,逗她两句,便像现在这样。
过去他不肯逾越红线一步,如今试探着迈出步子来,又舍不得收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