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那双野心勃勃的眼,远远不是眼角几丝细纹能掩盖住的。
“刘妈妈真是好大的淫威。”
出声的是一名身着天水碧内襟的青年,红袖织绫拢到腰际,灯花映衬得一抹红霞飞上脸梢。
陆系舟捧起一杯酒水,嘴角噙起一抹浅笑:“都说缓不济急……”
青年掀起眼皮,偏头看她。
“您倒好,官差找上门来了,跑去处理什么了?”
刘妈妈赶忙陪笑,一派诚惶诚恐:“陆大人!您这么说,实在是折煞草民了……”
陆系舟并拢食指和中指,推开刘氏为他倒酒的手,笑吟吟问:“是您折煞下官了。”
“您这样胆大包天,办案途中,您却为本官准备这样些……炊金馔玉之物。”
刘氏视线一扫,果真——桌上食物,杯中之物均没有损耗丝毫。
陆系舟神色似笑非笑,漫不经心地斜倚在雕花座椅上,“莫不是觉得,就凭这些,便能将我们轻易打发走了?”
举手投足间与平日来此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别无二致。
可他身后,一众随从身姿笔挺,个个佩刀带刃。
刘氏便知来者非善,跪倒在地,以首抢地。
陆系州将一张纸重重扣在桌上,全然收敛了方才的笑意,冷道:“景徐十五年十月廿六,你与这些朝廷命官齐聚此地,在谋划什么?”
烛光摇曳,映照案上那张泛黄的名单,有三个名字被朱砂勾去。
“这被勾去的三人,究竟是谁?”陆系州微微倾身,目光如刀,一字一顿道,“留下这份名单的人……他的尸身,又在何处?”
“这……大人呐,冤枉啊!那天二楼确实包下了两个厢房。可这一侧的情况,小的当真是毫不知情啊!”
刘妈妈顿了顿,忙不迭接着说道:“但另一侧的客人,都是我暖香楼的熟客,我自是记得清清楚楚的。”
陆系州冷下一张脸,毫无情绪地打量她。
刘妈妈不敢有丝毫隐瞒,赶忙又道:“是周煜,周世子和他的仆人。当夜周世子还点了我们这儿的头牌素锦……”
一楼戏台之上,绣幔自梁间悬下。绣幔上的牡丹芍药,经由灯光晕染,色泽愈发鲜艳夺目。
待众人目光皆聚焦于她,素锦这才朗声道:
“诸位,今日这覆中物,我且先出一谜面,助大家寻些头绪。”
他稍作停顿,眼波流转,“此物性本洁,生于清水间,花开别样娇,君子常相念。”
周煜半倚在雕花檀木椅上,眼皮都未抬,漫不经心地吐出:“莫不是荷花?”
素锦微笑摇头:“非也。”
有人嘴角噙着一抹笑,“我猜是莲藕,生于清水,又与荷花相关,且藕断丝连,恰似君子情思绵绵。”
素锦拊掌,揭开瓷碗,露出莹白莲子。
“莳也公子以口型示我,是莲子。生于荷花,品性高洁,‘怜子’谐音,正合君子相念之意。”
周煜似笑非笑,“他不过是个呆子,何时张过口了。”
素锦走下台来,微微屈膝,乖巧地俯身伏在周煜的衣摆边,“世子该罚酒,罚完后还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周煜持杯的手慢慢碰到他下巴,冰冷的杯壁紧贴肌肤,手上的力气倏然加重,指腹贴在他喉骨上,感受到他细弱的吞咽,慢条斯理道:“素锦,我的老熟人,你这张嘴,若是说出点我不爱听的——”
捏得素锦喘息不匀,闷哼一声,双眸含泪看他。
“久闻莳也公子,深居简出,未经情事。”素锦伸出纤细的手指,揽住周煜衣衫,姿态恭顺无比,柔声道,”……烦请世子指点迷津。”
周煜眼尾微红,冷白的肤色染了几分绯红,微微一笑,显得顺帖了不少:“他在思念一个两面三刀、薄情寡义……风流成性的人。”
漆黑的眼眸向素锦指着的方向看去,庭院中人似有所感,朝他望来。
周煜咬着牙笑了两下。
素锦连忙说:“周世子……”
周煜回过神,袖口稍往上卷,哑声:“深居简出,未经情事,就容易被你们这种骨子里下贱的奴才迷住。”他轻笑起来,“你入不了我的眼,他却未尝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