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孩子还能算人吗?”
那么多警惕、厌恶、排斥的声音,清晰如昨,回响在耳畔。
容觉闭了闭眼睛,扑进沐闻识怀里,仰头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微笑:“我已经长大了。师兄也只比我年长一岁而已。我们还和以前一样,好不好,师兄?”
和以前一样,也是沐闻识所期望的。但事实是,这天之后,少年的黏人程度明显更上一个台阶不说,他眼底不同寻常的特殊情感、无时不刻的专注眼神,以及近乎逾矩的肢体动作,都清晰地表露出一个事实,偏偏容觉自己还犹无所觉,每天黏黏腻腻地挨着他撒娇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沐闻识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说。但是,一向举重若轻的鸣天苑主,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不定。
对此,月绮掩唇一笑,一针见血地戳破了沐闻识眼前的迷障:“这么踌躇不定,可不是苑主的性格。苑主对那人当成无情吗?既然心中宝爱,为何还要拒绝?”
下一秒,月少司便有幸看见一向淡定的苑主微微一怔,脸上腾地浮起红晕,映在那张素来苍白的病容上,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感。但很快,沐闻识垂下眼眸,淡淡问她:“若是月少司当年早知那人会死,还会愿意有那场相识吗?”
这还是沐闻识第一次如此犀利地提问,可见他心里也并不平静。
而月绮因为这话敛了笑意,却并没有生气。这不是因为沐闻识苑主的身份,而是因为早在多年前,那人死后,她就转修了断情绝爱的秘法,从此无论表面上怎样嬉笑怒骂,心里也再无法生出激烈的情绪。
就算是后来为那人报仇,也不是恨意驱使,只是执念作祟罢了。
“苑主可真是问倒我了。若是早知道……早知道又怎么样呢?”月绮轻轻一笑,目光迷离,“但起码现在,细细想来,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转修他法,这可真叫我瞧不起自己;若是当初,那人死时,我最后悔的事……”
她慢慢地说,语气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:“我最后悔的,却是他被锁在地牢里为我百般隐瞒遭受酷刑时,我忘了同他的约定,赌气足足三天没有去找他。”
沐闻识说:“抱歉。”
“所以说啊,情爱这种东西,越是在失去的时候,就越是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。如果一开始就圆满了,最后即使失去,也不过是遗憾而已。”月绮恍若未闻,自顾自地笑道,“苑主可要明白一句话,越是得不到的,才越是执念深呢……我那边还有事,就先告退了。”
她尾音方落,人已经翩然离去,消失在殿内。
而沐闻识望着她的背影,歉意之余,也不由思考起来。
接受……么?
鸣天苑,某处课堂上。
青雀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容觉。他可是知道容觉一贯不怎么喜欢上课,这次难得他受了伤有理直气壮的病假,怎么还跑来了?
容觉则眼风都不扫他一下,微笑端坐在桌前,一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,让上面的教习头冒冷汗:这厮是又要来挑刺不成?
说起来教习也心里苦啊,容觉表面上温和好说话,实际上是个喜怒无常的硬茬子,有时随意两句就能指出他们在教学上的疏漏之处,经常让他们下不来台;想要教训教训他吧,人家不仅自己实力强、在学生中颇有人气,上面还自有后台——苑主每周都等着他们的报告呢!敢说一点不好就等着被叫去问话吧!
于是,也不是没有教习想要私下里送点礼,让这位安分一点,偏偏容觉表面上笑眯眯无可无不可,转头不高兴了还是会直接开口,说话倒是轻声细语地,只是谁受得了人一脸礼貌地问“您是不是把这两种术法的起源记混了?要不还是去药阁吃点药休息一下吧”这种话啊!
教习心中仔细回忆自己今天的教案,忐忑地发现,他这几天因为容觉这个煞星不在,备课轻松随意了不少,有些知识点忘记反复检查三遍了!
糟了!
教习磕磕绊绊地把今天要教的内容砍半飞速说完,丢下一句「接下来自习」就忙不迭地溜了。
课堂上顿时嘈杂起来,青雀对容觉说:“教习今天是不是疯了?”
容觉微笑,轻描淡写地评价:“我觉得还不错。”他今天这么认真地忍了半节课,教习应该会好好告诉给师兄吧?如果不是必要,他真的不太想在师兄会见到的人身上使用血术……
青雀睁大眼睛,怀疑容觉也疯了。他憋了半天,最终还是没敢直接问,只能说:“呃……你的伤还好吧?”
“我很好。”容觉一边敷衍着,一边自顾自思考自己的事情。今天他本来要照常去师兄那边,但是上午师兄要和下属议事,他无法参与,想了想,干脆跑来上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