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怀义闻声一顿,他缓缓转过头去,看到了娲泥生站在门口,风尘仆仆的脸上挂满了担忧。
“你怎么一个人留在屋里?渌水呢?”她问道。
三天不见,娲泥生的神色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,既没有路上遇到意外、急着想解释的紧迫,也没有费尽一番力气找到神仙或无功而返的激动失望。
就好像她只是出去了一个小时,很快便回来和他叙旧,面上挂着一番真心实意,却被暗沉的月色遮住,看不清真心。
方怀义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的看着她。
娲泥生见状眉头一皱,觉得古怪,关上门走进屋内,还没来得及问话,一下就注意到了方怀义青白发沉的面色:
“你…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怎么回事?!”
方怀义在她离开之前还好好的,至少有渌水研制出来的心脏病药吊着命,面皮仍在走血,现在却几乎像是一张纸。
渔屋已经入夜,方怀义为了照明,在屋内地上摆了许多蜡烛,照的屋内角落都覆上一层暗淡的暖黄。
然而这温暖的烛光照在方怀义消瘦的面颊上,却让他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显得更加面如金纸。
娲泥生见状心头重重一跳,来不及细问,连忙三两步上前,扶着方怀义坐回椅子上,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起来:
“面色发白、嘴唇发黑……你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药?”她娟秀的眉头蹙了起来,眉眼间蔓上一抹心痛,“怎么会这样,不是才三天吗,你的病居然到了这种程度,怎么会呢——”
“……”
方怀义看着喃喃自语的娲泥生,还是没有说话,抬手轻轻按住她放在脸上的手,眷恋的垂下头。
手指冰凉,冻得娲泥生不由自主的一颤,触碰到的面颊更是冷的几乎让人觉得刺痛。
娲泥生怔怔的望着他,多年前她濒死活了下来、赶回家推开屋门看到的那一幕,再次映入眼帘,游魂般回荡在脑海。
那个气息全无、面白如纸的尸体和现在好端端坐在她面前的方怀义竟在逐渐重合,一股冰冷而腐败的气息萦绕在后者身上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拉进多年前的地狱。
“别怕,”娲泥生白皙的面上忽然涌出一股血色,她反手紧紧握住方怀义的手,“我一定会救你的,你别怕。”
方怀义摇了摇头,仍是什么话也不说,娲泥生见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,心中倏地窜起一股怒意,她侧头望向空荡荡的屋子,冷冷道:
“你放心,我一定会救你,而那些害你的人、对你怠慢的人我也绝不会留下,等明天一早你情况稳定下来,我就让渌水付出忽视你的代价。”
她说完便要起身,将方怀义扶到床上,后者咳嗽了一声,终于开口道:
“不用,阿生,是我让他走的,江岸的事情太多,他在这里陪我,江岸麻烦就大了。“
“江岸上那些人算什么东西,”娲泥生神色冷凝,“你如果出了什么事,渌水和江岸上的人就算死绝了也不够偿命。”
方怀义闻言抿唇一笑,忽的握住娲泥生的手,道:
“别这么说,江岸是你我一手扶持起来的,我是方首领,你也是娲泥生首领,这里也有你一份心血,我们两个少了一个都不行。”
“……”
娲泥生一顿,却没有随声附和,微微一犹豫,跳过了这个话题:“你脸色不好,是不是刚刚发病了,今天的药吃了吗?”
方怀义望着她的眼睛,久久没有回话,半晌松开手,摇摇头道:“还没呢。”
他站起身来,轻轻推开试图扶着他的娲泥生,拖着脚步缓慢走向装着药瓶的木架,背对着娲泥生,一边拿药一边道:
“我自己来就好,这些天我太担心你,有时候就忘记吃药了——对了,你这三天去哪儿了,怎么去了这么久,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?”
“也没什么,”他听到身后的人说道,“你知道,神仙被那个苗云楼带走了,苗云楼一向狡猾的不得了,把神仙藏的很深,很不好找。”
“不过你放心。”身后的人很快又补充道。
方怀义静静听着,手指划过药瓶,细碎的碰撞声中夹杂着娲泥生断断续续的声音:
“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把你治好,虽然还没找到神仙,但我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,你的病不会成为真正的绝症的。”
方怀义闻言叹息道:“你辛苦了。”
他转过身来,把药瓶摆在桌子上,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个杯子,倒满水之后,把杯子放到娲泥生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这是江岸在你离开这些天里,新研发出来的东西,”方怀义笑道,“渌水管它叫琉璃,在阳光下还能发光,我觉得很好看,特意让他留了一个给你。”
娲泥生一愣,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江水正正拍打了一下。
方怀义身患绝症,这些天不知道有多么痛苦,甚至整个人的气色比纸人还要淡薄,却在渌水给他送药的时候,留下了这么一个流光溢彩、却毫无用处的杯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