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中的解问雪不安地动了动。
纪佑立即收紧手臂,将人更深地裹进玄色龙袍里。
那绣着五爪金龙的外袍宽大,把解问雪整个笼罩其中,只露出一缕散乱的青丝。
君王低头,看着怀中人无意识地往他胸口钻。
解问雪苍白的脸埋在他衣襟间,从上到下望过去,长睫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,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。
纪佑对解问雪的势力范围并没有打压之意,在这朝堂之上,说到底就只有权势才是真正的保命符。
所以,如果不到万不得已,纪佑不会去打压解问雪的权势。
他们之后还有太长的路要走,这条路走的并不容易,解问雪不仅会受到明枪,更会有暗箭,若没有护身符,纵使是纪佑千般小心,万般小心,也只怕难以走下去。
君王之爱,是共享权势。
什么金银、虚名的赏赐,都不过是过眼云烟,唯有真正万人之上的权力,才是君王真心所在。
权力给谁,爱就给谁。
所以纪佑可以宽容解问雪的偏执、逼宫、收纳势力,他可以允许解问雪的只手遮天。
君臣之中,君,本就在高位之上,若不能低头垂怜,只怕是一生一世都难以平衡,就如同他们前世一般。
君王天威毕竟不可冒犯,解问雪可以,旁人不行,君王的目光不轻不重地扫过,闻定山瞬间僵在原地,只是低头行礼。
纪佑连眼风都未施舍给他,只垂眸看向脚边战战兢兢的庆熙。
“备水。”
“汤池要热。”
看到主子安然无恙,庆熙激动得以头抢地:“奴才这就去办!”
他低着身子倒退着离开,在转身时不经意一瞥——劈头盖脸的龙袍缝隙间,解问雪纤细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揪着君王衣领,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浮木。
……
汤池内水雾氤氲,龙涎香混着安神药草的气息在暖阁中弥漫。
纪佑亲手解了两人衣衫,将解问雪小心放入池中。
温水没过苍白肌肤时,那人垂眸轻轻颤了颤,像只被雨淋湿的鹤。
解问雪半途就已醒来,此刻倚在白玉池壁上,雾气中的面容格外清减。
水珠顺着他颈间的咬痕滑落,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、亮晶晶的水洼。
“臣欺君犯上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比雾气还轻,“陛下可怨臣?”
纪佑顿了顿。
水雾倾泻间,他看见解问雪眼底浮动的暗光——那不是一个胜利者的眼神,倒像是个走投无路的赌徒。
“若是朕怪罪先生,此刻,铁蹄入宫,与禁军厮杀,胜败可知。”
“先生,”
纪佑踏入池中,水波荡漾间将人困在臂弯与池壁之间,
“朕不想与先生刀剑相向,也不想与先生形同陌路,恨怨尽矣,可否情爱生?”
这个问题,他又问了一遍。
氤氲水汽中,解问雪的眼睫突然剧烈颤动,他不得不偏过头去移开目光,像是被这句话烫伤了。
当真能释怀吗?
这念头像一尾滑腻的鱼,在解问雪混沌的思绪中游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