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试那日,满朝朱紫俱被那篇《治国十策》震得鸦雀无声——文中字字见血,将世家大族盘剥百姓的毒疮一一挑破。
“好!当真是好!”先帝拍案而起,玉冠珠旒簌簌作响,“此子当为朕之房杜!”
琼林宴上,御酒映着少年状元清绝的眉眼。
那日后,解问雪平步青云,未及而立便位列三公。
金銮殿中,他素衣玉冠往那一站,连最跋扈的世家老臣都要避让三分。
梦境忽而暗沉。
二十四岁,解问雪看见先帝日渐憔悴的面容——那位明君一生都在与盘根错节的世家角力,最终却像棵被蛀空的老树,在盛年轰然倒下。
龙榻前,先帝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:
“爱卿…太子吾儿…就托付给你了!”
当时的太子正是纪佑,先帝一生后宫唯有皇后谢氏一人,皇后生下太子之后,血崩而死,先帝没有再娶,力排众议空悬后宫,到死为止。
当时先帝大概是有两个临终托孤的人选,一个是解问雪,另一个是大将军谢荣峰,也就是谢岚之父。
先帝毅然决然选择了解问雪。
因为,谢荣峰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将帅之才,但是他教不出一个好皇帝,他只能教出一个上阵杀敌的战士或是统领千军的将军。
但是,解问雪可以。
解问雪可以教出一个好皇帝,只要他愿意教。
年仅十五岁的纪佑跪在榻前,男儿有泪不轻弹,太子却在那时落了一滴泪,看得出来实乃性情中人。
解问雪从先帝手里接过纪佑稚嫩的手,第一次感到肩头千钧之重。
他说:“臣,万死不辞。”
先帝葬礼之时,举国同悲。
解问雪一袭素服立于檐下,看着廊下那个倔强的少年——少年纪佑刚经历丧父之痛,明明眼眶还红着,却硬要挺直脊背做出一副帝王相。
天子忍着悲痛,朝着解问雪鞠个躬,双手作揖,就算是拜师礼成了:
“先生。”
后来就是他们纠纠缠缠的这三年。
解问雪那时二十四岁,纪佑才十五岁,正是少年心气最重的时候,又经历丧父之痛,无比沉郁,他有心事从来不愿意说。
解问雪很照顾纪佑,倾尽毕生所学,却难免对纪佑较为严格。
而后大将军谢荣峰班师回朝,自古文武不和,谢荣峰本来就很介意先帝没有把纪佑托付给自己,而是托付给了一个解问雪,或多或少在纪佑耳边讲了几句话。
那是纪佑第一次和解问雪闹矛盾。
梦境转入一片晦暗。
大将军谢荣峰回朝,铠甲未卸便直入御书房。
那位战功赫赫的国舅爷拍着纪佑的肩大笑:
“陛下何必整日读这些酸腐文章?男儿当跨马提剑,开疆拓土!”
然后朝堂之上,又是一场针锋相对。
谢荣峰因为是少年天子的舅舅,皇亲国戚自然身份尊贵,他带着女儿谢岚经常入宫探望纪佑,经常给纪佑带宫外的好吃的、好玩的。
还会带着少年天子出去骑马,甚至没有通报宫禁,夜不归宿。
解问雪带兵出去找了一夜,强行把纪佑拉了回来。
当夜,纪佑就砸了砚台:“朕要跟着舅舅!”
解问雪拾起地上摔断的紫毫笔他平静地跪在碎瓷片边上:
“陛下,治国非儿戏,亦非一朝一夕之事。”
“解问雪,你胆敢这样管朕?!”
少年天子赤红着眼,眼里满是不信任与防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