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上行人如织,恰逢烟花盛放,人潮如浪般向内涌去。逆行本就艰难,何况柳元洵还坐在轮椅上,硬要开路往外冲,只会给别人添乱。
柳元洵道:“先找处空地等一等吧,等人少些再走。”
不间断的“砰——”响声接连炸开,天边亮起一簇又一簇五彩烟花。凌晴站在廊下,一脸兴奋地远眺,凌亭却注意到不远处静立着的陌生男子。
那人实在太过显眼。除了他们这行人,所有人都在朝烟花盛放处涌动,唯有他孤身站在七八米外的廊下,头戴面具,目光紧锁柳元洵。
那身形……这种异样的熟悉感……
凌亭忽地意识到什么,猛地低头看向柳元洵,却见他只是仰头望着天际烟花,眼神平静,仿佛一无所觉。
出于潜意识的警惕,凌亭微微错步,挡在柳元洵与那人之间。余下的时间里,他再无看烟花的心思,只僵硬地维持着遮挡的姿势,连自己也说不清此举意义何在。
黑沉夜幕中绽放着巨大的光色花朵,烟火爆开的刹那,绚丽光芒比星辰更耀眼。
柳元洵仰头望着璀璨烟火,待人群终于稀疏,耳边响起凌亭的声音:“主子,人少了,回去吗?”
他点点头,垂眸后倚,避开了凌亭错身让开时,那道灼热而熟悉的视线。
马车缓缓前行,尾随者不远不近地缀在后方。
到府门前时,天色已晚。守门的小厮正想等门口人群散尽,就关门落锁,却听见了隐约脚步声。
他抬头一看,见是个戴面具的男子,正要开口询问,那人已摘下面具,露出一张熟悉却久违的面容。
小厮先是一愣,回神后迅速低头行礼:“奴才见过顾侍君。”
顾莲沼点了点头,神态平静地朝院内走去。
他本就皇上钦赐的侍君,又未与柳元洵和离,回府再正常不过。可沿途偶遇的小厮侍女见了他,总要惊上一惊才行礼——他们好似同这座府院的主人一样,忘了他的存在。
不必询问,单看轮椅压过的浅淡辙印,顾莲沼就知道柳元洵已不住在旧处了,待循着若有若无的痕迹前行数百步,一间亮着烛火的二层楼阁映入眼帘。
他无意遮掩脚步声,更料定凌亭早已察觉他的到来,可他不以为意,坦然上前,抬手将门推开。
早在顾莲沼靠近竹苑前,凌亭就出声提示了,他没说是谁,只说有人来了,要不要出去看看。
柳元洵只低头看着手中的书,淡淡道:“不必。”
此话一出,凌亭便已料定,柳元洵不仅知道来人是谁,想必早在大街上就将人认了出来。
也是,日日相对,耳鬓厮磨过的人,若是凭借身形和眼眸还能错认,也太小看情爱的重量了。
直到竹门被推开,柳元洵仍未抬眼,只对候在身侧的凌亭说:“你先去休息吧。”
凌亭低头称是,途经顾莲沼身侧时,不由看向他,可顾莲沼毫不在意,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在榻上翻书的人。
从前,这双眼睛总给他危险而执迷的感觉,仿佛拥有这样眼神的人,追爱亦如烈火烹油,稍有不慎便要伤人伤己。
可此刻再看,顾莲沼却有种奇异地沉静。尽管主子两个月来从未提过他的名字,像是与他彻底疏远,可他单是站在那里,便让凌亭感受到一种势在必得的沉稳。
竹屋狭小,几步便到门前。
门扉开合间,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……
柳元洵合书放置一旁,抬眸看向顾莲沼,轻声道:“坐吧。”
顾莲沼不欲逼他太紧,于是拉开竹凳,在距他三步处落座。
昏黄烛火将柳元洵本就柔美的面容衬得更加温和,他无怒无喜,看待顾莲沼的目光,如同看待疏远多年的旧友:“身体都养好了?”
顾莲沼坦然道:“经脉受损,暂时没了武功,养养就能恢复。”
柳元洵点头道:“那便好。”
其实早在树下重逢时,他就已观察过顾莲沼的身形,见他只是略有消瘦,动作间并无大碍,牵绊他的最后一点忧虑便也散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