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等谁不是寒窗数载?谁不想以身报国?如今苍天有眼,圣上清明,终于让我等看到一线希望!”
“幸哉喜哉,真真是苦门侯贵胄久矣!而今上至朝臣,下至县长,凡为官者有几人是有实才的?谁不是有个为官的爹,就是有个有钱的氏族。为官者不作为,长此以往,国家何以安定?”
“想我曾入衙门当值,那府衙中的大人年有四十,却连文书都写不来。一打听,他原是有个做京官的叔叔,才谋得了职位!”
“还有去年处斩的侯贺,大家都知道他作恶多端,可多年来无人敢管,就因他爹是大将军!我看,新法不止当立!还要速速立起来!”
“新法当立,我等亦有鸿鹄之志!”
一呼百应,众人纷纷振臂高呼。
就在众人嚷得火热时,一道清冷戏谑的声音自林中传出,“尔等吵得再热火朝天,新法也立不起来。”
这一语如同一瓢冷水,浇灭了众人高涨的志气,大伙循声看去,一穿着灰锦绣袍的男子阔步走出。那男子穿得虽素,却面容姣好,举手投足皆是贵气。
有胆子大的文人上前质问:“你是谁?为什么如此出言不逊?”
男子抬眸,深黑的瞳孔散着一丝冷意,“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门侯贵胄,当朝右相,纪宁。”
当朝,右相?!
一瞬间,在场众人均噤若寒蝉,不敢吱声。
纪宁扫视一圈,笑道:“尔等一介平民,连见到我都不敢吭声,怎敢说自己是鸿鹄,有鸿鹄之志?”
文人最重气节,哪里受得了如此轻视。
一人站出来道:“我等是敬重大人,而非软弱。倒是大人,出言讥讽,当真有失风度。”
纪宁挑衅道:“我讥讽你们,你们能奈我何?我是官,你们是民,我要你们死,动动指头就行。成日在这里喊些无用的口号,除了废些力气,一无是处。”
“岂有此理!”人群中有人冲出来,指着纪宁道:“休要小瞧我们!我等要是有机会,早就入仕为官!也不必受你揶揄!”
“入仕为官,下辈子罢。”纪宁傲睨一眼那人,言辞近乎猖獗,“布衣岂有种乎?”
撂下一语,他便转身离去。
而他的一句“布衣岂有种乎”,一传十,十传百,一夜之间引出了一场轩然大波。
隔日,京都文人纷纷写诗做赋,不止谴责纪宁狂妄无度,更是求告圣上,激烈要求确立新法。
再一日,“布衣岂有种乎”传遍启国各地,全国文人怒而提笔,用尽激烈的言辞抨击纪宁,亦纷纷上书请求变法。
肉糜赋,亡国诗……数不尽的民间笔墨爆发。
风波维系到第五日,作为风波中心的纪宁在朝堂上被问责,他并未替自己开脱,反而拿出收集到的请愿书以及文人笔墨呈给萧元君,二次提出变法。
他道:“当下民众对确立新法意愿急迫,民意不可违,恳请陛下尽早定夺。”
这一下,众人才看明白这出戏原是纪宁设的一场局,他拿自己入了局,换来了“民意不可违”。
萧元君看着呈上来的一叠纸,眼中是隐隐怒意。
不及他作声,侯严武出面道:“禀陛下,右相有意煽动民怨,惹得举国动乱,其心歹毒。”
一语出,有人出声附和:“陛下,右相刻意引导民间言论,其所呈的请愿书怕是不能全信。”
萧元君不语,看向赵禄生,后者上前道:“臣认为右相做法的确欠妥,如今重中之重是安抚民心。”
话音落,纪宁猛一跪地,“陛下,民意之所以成为民怨,是因为我等从未重视!若一开始就重视民意,怎会让其发展成民怨?”
随即,他重磕下一记响头,再起身仍是义无反顾,“陛下可以看看臣呈上来的诗词文赋,其中不乏有文采斐然者。他们寒窗数年,有报国之心,却因为门第身份只能碌碌一生。”
他停下来喘息了一口气,续道:“而如今为官的行列中,有入仕多年连文书都不会拟的人,臣想替天下才能者问一句,布衣能有种乎?”